沈亦白那番真诚而克制的关怀,像一颗投入林微心湖的石子,虽然被她强行压抑,但那漾开的涟漪却久久未能平息。它让她更加清晰地看到了自己身处环境的冰冷与压抑,也让她对那份可望而不可及的温暖,产生了一丝隐秘的向往。这种向往,混杂着对顾夜宸所作所为的失望与怨怼,让她在面对他时,那份刻意筑起的疏离围墙,似乎更加坚固了几分。
顾夜宸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变化。
她不再仅仅是沉默和回避,那清澈眼眸中偶尔掠过的,是一种带着距离感的、近乎审视的冷静。尤其是在书店“偶遇”事件之后,她看他时,那目光里似乎多了几分洞悉一切的嘲弄和……不易察觉的受伤。
这种眼神,比单纯的恐惧和顺从,更让他感到烦躁,甚至是一丝……莫名的心虚。
他习惯于掌控一切,包括她的情绪。而她此刻这种脱离掌控的、带着独立意志的疏离,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不适。他需要做点什么,来打破这种僵局,来重新……确认些什么。
于是,一场堪称简单粗暴的“礼物攻势”,拉开了序幕。
首先是一套顶级的限量版颜料,来自一个林微只在顶级艺术杂志上见过的、传说级的品牌。颜色之全,品质之高,足以让任何专业画师疯狂。它们被装在一个古朴厚重的木箱里,由陈默亲自送到阳光房,附上的便签依旧是那熟悉的、公事公办的语气:“先生吩咐,颜料需用相匹配的品质。”
林微看着那箱价值不菲的颜料,心中毫无波澜,甚至觉得有些讽刺。他是不是以为,只要用这些昂贵的物质,就能抹去书店里那一幕带来的伤害?就能抵消他派人监视她与沈亦白的事实?
紧接着,是各大奢侈品牌当季最新款的服装、鞋包、首饰。它们如同流水般被送入别墅,占据了客房空置的衣柜和储物间。风格各异,却无一不彰显着高昂的价格和“顾太太”应有的奢华。张管家会例行公事地告知她:“先生吩咐,为您添置些日常用品。”
林微甚至连翻看的兴趣都没有。这些华美的衣物,对她而言,不过是另一重更加精致的枷锁,提醒着她与这个世界的格格不入,以及她那段无法宣之于口的婚姻本质。
然后,是更加令人啼笑皆非的“关怀”。
她随口对张管家提了一句晚上有些失眠,第二天,助眠香薰、顶级乳胶枕、甚至一套昂贵的专业助眠音响系统就被送到了她的房间。
她因为在阳光房画画时间久了,脖颈有些酸痛,没过两天,一套来自北欧的、符合人体工学的顶级办公椅和可调节画架便替换掉了原来的旧物。
他的“礼物”涵盖了她生活的方方面面,细致入微,却都带着同一个特点——昂贵、顶级,以及……一种居高临下的、试图用物质填补一切的笨拙与冷漠。
这天傍晚,林微从学校回来,发现客厅的茶几上,放着一个极其精美的、系着银色丝绒缎带的长方形礼盒。
张管家微笑着说:“林小姐,这是先生下午让人送回来的,说是给您的。”
林微脚步顿了顿,目光落在那过于精致的礼盒上,心中没有任何期待,只有一片麻木的疲惫。又是什么?钻石?古董?还是某个她根本不懂欣赏的艺术品?
她走过去,没有立刻打开,只是静静地看了那盒子几秒。丝绒的质感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,像极了顾夜宸那个人——外表华丽,内里却冰冷坚硬。
她伸出手,解开了那系得完美的缎带,掀开了盒盖。
里面并非预想中的珠光宝气,而是一条……围巾。
一条羊绒围巾,触手温软细腻得像云朵,颜色是极其温柔雅致的浅灰色,没有多余的logo和花纹,设计简约到极致,却透着一种不动声色的高级感。
这大概是最近收到的所有“礼物”中,最不显山露水,却也最……贴近她日常需求的一件。
林微拿着那条围巾,有些怔忡。这不太像顾夜宸一贯的风格。他习惯于用最直接、最昂贵的方式彰显他的给予,而不是这种……需要稍加品味才能察觉其价值的含蓄。
就在这时,她的手机响了一下,是陈默发来的短信,依旧是言简意赅的风格:
【林小姐,围巾是先生出差欧洲时,在机场偶然看到,觉得颜色适合您,吩咐买下的。最近天气转凉,请注意保暖。】
“偶然看到”?
“觉得颜色适合您”?
这几个字,像带着微弱的电流,轻轻触动了林微心底那根早已麻木的弦。
这算是……他第一次,送给她一件,似乎带着一点点“个人意愿”的礼物吗?而不是仅仅出于“顾太太”应该拥有什么的考量?
这个念头让她感到一丝荒谬的可笑。仅仅是因为这条围巾不那么“顾夜宸”,她就差点要动摇了吗?
她用力摇了摇头,将那条过于柔软的围巾重新塞回礼盒,盖上了盖子。
不能心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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