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刚亮,医帐里还飘着药味。叶天寒睁开眼时,火盆上的水壶正咕嘟冒泡,一缕白气歪歪扭扭往帐顶爬。他没动,只把右手悄悄摸到胸口,指尖碰到羊皮纸的边角,才慢慢收回手。
外面有人说话。
“你听说没?昨夜回来的那个,不是斥候营的,是伙房烧火的!”
“别扯了,烧火的能活着从蛮子营里溜出来?”
“千真万确!陈虎背回来的,肩上一个对穿窟窿,手里还攥着张图。我亲眼见大夫从他怀里掏出来的。”
“……那不是运气好,就是疯了。”
叶天寒听着,眼皮都没眨一下。他早习惯了别人用这种语气提他——像在说一件不该发生的事,一个不该活下来的人。
又一阵脚步声走近,压低了嗓门:“你懂个屁。我昨儿巡东沟,看见雪地上那道划痕没?十步一划,全是铁器刮的。那人是爬回来的,血一路淌到哨岗前。换别人,早冻成冰坨子了。”
“可不就是个狠人?敢一个人钻敌营,这胆子,百夫长都不一定有。”
话音未落,另一个声音插进来,冷得像塞了块冰:“狠?那是不要命!死牢里爬出来的野狗,哪懂军令、阵法?靠一身疯劲乱撞,今天撞出张图,明天就能把咱们全带进埋伏堆里!”
“你这话就不对了。人家拼死带回的情报,统帅已经调兵了。要没这张图,东侧水渠那儿就得漏防,蛮子半夜渡河,烽燧台都得炸锅。”
“哼,谁知道图是不是真的?万一是个圈套呢?一个伙夫,突然变英雄,你不觉得太巧了?”
两人越说越响,几乎要吵起来。
叶天寒躺在草席上,手指轻轻敲了两下腿侧。这不是头一回听人这么说他。十年前在死牢,也有人讲他“不该活”,“不合规矩”。可最后活下来的,偏偏是他。
他缓缓闭上眼,像是睡着了。
陈虎掀开帐帘进来时,正撞见两个士兵脸红脖子粗地对峙。他眉头一皱,低吼一声:“嚎什么丧?这是医帐,不是菜市场!”
两人吓一跳,赶紧散了。
陈虎没理他们,手里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,走到草席边坐下。他低头看了看叶天寒的脸色,轻声道:“醒了?”
叶天寒没睁眼,只嗯了一声。
“知道外面都在说你?”
又嗯了一声。
陈虎盯着他看了会儿,忽然笑了一下:“有人说你是英雄,也有人说你是祸害。吵得跟过年杀猪似的。”
叶天寒这才睁开眼,目光平平地看向他:“百夫长也来问我是哪种?”
“我不问。”陈虎把药碗递过去,“我只问你,还能不能站起来。”
叶天寒接过碗,热气扑在脸上,映得眼底有点发亮。他低头看着药汁晃荡,里面浮着几片碎叶子,像被碾过的虫子翅膀。
“能。”他喝了口,苦得眉头都没皱一下,“只要骨头没烂,就能站。”
陈虎点点头,忽然压低声音:“不过你得有个准备——现在营里分两拨人。一拨见你就抱拳,说‘兄弟硬气’;另一拨看你的眼神,跟看瘟神差不多。”
叶天寒冷笑一声:“瘟神也好,英雄也罢,我又不是唱戏的,不需要喝彩。”
“可军中不是江湖。”陈虎盯着他,“人言能杀人,尤其是……你这种从泥里爬出来、一步登天的。”
叶天寒抬头,咧嘴一笑。伤口裂开一点,渗出血丝,顺着嘴角往下淌。
“百夫长,你说这药苦不苦?”
陈虎一愣。
他轻声道:“再苦,也比不上我吃过的苦。他们爱说就说吧,只要不妨碍我活着,不妨碍我杀人。”
说完,仰头把药灌了下去。
碗底磕在地面,发出一声闷响。
中午过后,太阳总算露了脸。医帐外渐渐热闹起来,三三两两的兵凑在一起,话题绕来绕去,总绕不到别处去。
“听说统帅已经派斥候去核实那张图了,要是属实,功劳可不小。”
“功劳?谁的功劳?一个没军籍的伙夫,就算带回情报,能封官?最多赏几两银子打发了事。”
“可人家救的是整个北境!昨夜若没那张图,蛮子从水渠突袭,咱们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。”
“救北境是一回事,能不能用是另一回事。”一个老兵蹲在地上,拿刀尖戳着土,“你们忘了上个月那个传假警的哨卒?吓得全营戒备三天,结果呢?一只狼闯进了粮仓。现在冒出个伙夫带图回来,谁敢保证不是他又撞了狗屎运,碰巧捡到张废纸?”
旁边有人嗤笑:“那你意思是,人家差点死在外头,就为了混一口热饭?”
“我不是这意思。”老兵收起刀,站起身,“我是说,太邪乎的事,得晾一晾。别到最后,英雄没当成,反倒惹一身骚。”
这话传到另一个角落,立刻激起反驳。
“邪乎?你去蛮子营外爬一趟试试?别说爬,你敢靠近五十步,我都给你磕三个响头!”
“就是!人家不要命拼回来的东西,你们在这儿挑三拣四,配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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