抬头望向站在门口的阿朵,灯光在她精致的侧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。
阿朵轻声道:“原来守住名字,不只是不让它被抢走……还得让人记得为什么起这个名字。”
地宫深处,那尊陶俑胸前“无名氏”三字,如陈年癍痕般簌簌剥落,露出其下几近磨灭的旧刻——“吾亦曾有名”。
尘封的记忆似乎要破土而出,它缓缓抬起那布满裂痕的巨手,这一次,没有指向被阴影笼罩的南岭,而是迟疑地按在了自己的胸口,指尖抠索着,仿佛要从石化的血肉里,硬生生剜出什么东西。
与此同时,南岭之巅,怒哥傲然屹立于共鸣鼎之上,璀璨的凤羽迎风怒展,双目如炬,直视着天空中那道妖异的紫色裂缝。
裂缝中,无名氏的力量蠢蠢欲动,试图将一切都拉入虚无的深渊。
“你说名字该统一管?” 怒哥的声音不再稚嫩,反而带着一丝历经生死后的沉稳与嘲讽。
他缓缓转过头,扫视着脚下这片饱经摧残的土地,目光最终停留在那些残破的家园,和依然选择坚守的人们身上。
“可你看——每个名字,都活得不一样。”
骤然间,狂风大作,卷起漫天光尘,如同无数萤火虫般闪烁飞舞。
那不是普通的尘埃,而是被无名氏吞噬后,又被爱与希望重新唤醒的名字碎片,它们在风中呜咽,在光中呢喃,汇聚成百万人的低语,呼唤着各自心中最珍爱之人。
紫缝之中,传来一声低沉的咆哮,仿佛有什么古老的存在,即将挣脱束缚。
怒哥不屑地撇了撇嘴,将目光投向远方,眼神变得无比锋利。
“一群躲在阴沟里的老鼠!这次,换小爷我来定规矩!”
他突然低头,用喙轻轻梳理着颈间的羽毛,动作轻柔得不像一只桀骜不驯的凤种,反倒像一位慈爱的父亲,在安抚着即将远行的孩子。
紧接着,他猛地振翅,化作一道耀眼的金光,冲向远方。
北渠那户灭门人家的屋檐下,怒哥衔着昏迷婴儿飞回记名坊时,整片羽毛泛起不祥的灰斑——它用自己的血唤醒他人名字,却被“闭口符”残咒反噬,体内凤火与人声的融合开始紊乱。
他勉强稳住身形,落在坊前的青石板上,羽毛上斑驳的灰纹如蛇般蜿蜒,令人不安。
阿朵见状,迅速从怀中取出一只古朴的骨铃,轻柔地扶着怒哥的头,骨铃在它耳边轻轻摇晃。
铃声原本清脆悦耳,如今却断成几截,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撕裂。
阿朵脸色一变,低头俯视共名鼎中翻涌的光尘,低语道:“它在怕……怕有人不再靠它记住自己。”
葛兰夜宿忆炉旁,闭目养神。
不知何时,她进入了深深的梦境,梦境中,她仿佛被无尽的黑暗吞噬,却在前方看到一道微弱的光。
她踉跄着向前走去,终于来到一片幽暗的空地。
三百四十七位无名者跪成一圈,中央浮着一枚由哭声凝成的血珠——正是怒哥滴入婴儿口中的凤血所化。
他们齐声道:“此血开喉,亦动根脉。”葛兰心中一震,猛然惊醒,手心渗出血字:“名不可借,命不可替。”她顿时明白:怒哥此举虽救一人,却让“命名本源”提前暴露于无名氏窥视之下。
与此同时,柳七郎取来秦三更遗留的胸甲碎片与十二件顾一白遗器中最末一块“铭心铜”,投入忆炉中重锻。
他一边敲打,一边喃喃自语:“你顾师父把自己烧进地脉,不是为了让人再被谁改名!”炉火忽转幽蓝,铜片熔而不流,竟自行卷曲成环,表面浮现细密裂纹,形如人脸闭嘴。
柳七郎猛然醒悟——这是当年所有被剜舌者的集体执念结晶。
他咬破舌尖,喷出一口血雾,怒吼道:“那就用哑巴的心,铸一把能说话的锁!”
炉中火光大盛,那块铭心铜犹如活物般扭曲翻滚,最终定型为一个精美的锁形,表面浮现出无数细小的牙齿,犹如无数被封住的嘴巴。
柳七郎将锁取出,仔细端详,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。
当夜子时,地宫深处,那尊沉默千年的陶俑胸前剥落处渗出黑液,在地面汇聚成一道扭曲的身影,缓缓走出石龛。
它没有五官,却抬手撕下墙上一张《销籍册》残页,纸面“李招弟”三字瞬间黯淡消失。
与此同时,南岭某村一名老妇突然怔住,喃喃道:“我是谁……我叫什么……”话未说完,便昏倒在地,唇角流出纸灰。
怒哥感应骤起,展翼欲追声而去,却被阿朵拦下。
“你去,只会让情况更糟。”阿朵的声音低沉而坚定,“我们不能让无名氏的计划得逞。”
怒哥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感,既不甘心,又带着一抹倔强。
他低垂下头,轻轻点了点头,但心中那份对南岭的守护之情,却愈加坚定。
阿朵深吸一口气,缓缓转身,向内室走去。
她的心中已有决断,但此刻,她还需再仔细思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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