叶英台看向他。
“郭顺在我们手里,对方必然知晓。他们不知道郭顺说了多少,但一定急于确认,或者,灭口。”崔?的声音在阴冷的地牢里,显得格外清晰冷静,“昨夜废码头失手,他们会更急。上巳节只剩两日,他们要么加快行动,要么启用备用方案,或者,清理所有可能暴露的线索。”
“你是说,他们会有所动作?”
“一定会。”崔?道,“而且,动作不会小。郭顺这条线暂时断了,他们会从其他地方弥补。比如,那个灰衣伙计,比如,胡记铺子,比如内侍省那个蓝都知,或者,将作监里可能存在的其他内应。”
他站起身,对察子吩咐:“给他用些温和的安神药,让他睡,但别伤神智。再过一个时辰,用冷水泼醒。醒了之后,给他一碗热粥,什么都别问,只让人守着,看他反应。”
“是。”
崔?又转向叶英台:“你先去处理伤口,好好休息两个时辰。天亮之后,我们要去一个地方。”
“哪里?”
“将作监。”崔?眼中闪过一丝冷光,“郭顺是匠头,他手下还有徒弟,有副手。他一个人,完成不了那么复杂的机关布置。将作监里,还有他的人,或者监视他的人。我们去看看,郭顺‘失踪’之后,将作监里,谁最先坐不住。”
天色微明,雨势稍歇,但乌云依旧低垂,压得人喘不过气。
将作监位于外城西,靠近金明池。衙门不大,但里面堆满了各式木材、石材、工具,空气里弥漫着刨花的清香和桐油的气味。匠人们已经上工,锯木声、凿石声、吆喝声混杂在一起,显得忙碌而寻常。
崔?没有摆仪仗,只带了叶英台和周同,以及四名便装的开封府衙役,径直来到将作监正堂。监丞是个姓文的老吏,听说开封府尹亲至,慌慌张张地迎出来,连声告罪。
“不必多礼。”崔?摆手,语气平和,“本府是为金明池检修进度而来。郭顺郭匠头何在?有些细节需当面问他。”
文监丞脸上露出一丝为难:“回府尹,郭师傅他从昨日下午便告了假,说是家中有急事,至今未归。下官已派人去他家中寻过,也不见人。正想着是否要报官……”
“哦?告假?”崔?眉梢微挑,“金明池工程紧要,他身负重任,岂能随意告假?他手下副手是谁?叫他来问话。”
“是,是。”文监丞连忙吩咐人去叫。
不多时,一个三十多岁、面色黝黑、手掌粗大的汉子快步走来,身上还沾着木屑,恭敬行礼:“小人赵四,是郭师傅的副手,见过府尹大人。”
“郭顺告假,可与你交代过什么?”崔?问。
赵四摇头:“郭师傅只说要回趟家,走得匆忙,并未多言。工程上的事,暂时由小人盯着。”
“金明池临水殿下那几处‘防水加固’,进行得如何了?图纸可在?”
“图纸在郭师傅房里收着,小人这就去取。”赵四说着,转身就要走。
“不必。”崔?道,“你带本府亲自去看看图纸,顺便说说,那几处加固,具体如何做法,用了哪些材料,工期几何。”
赵四愣了一下,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,但很快低头:“是,大人请随我来。”
郭顺的值房在衙门东厢,狭小简陋,一张木桌,一个工具箱,一个放图纸的柜子。赵四打开柜子,翻找片刻,取出一卷用麻绳系着的图纸,双手呈上。
崔?接过,却不急着打开,目光在房内扫过。桌上有些散乱的炭笔、角尺,一个喝了一半的粗陶碗。墙角堆着几块边角木料。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。
他的目光,落在了桌角与墙壁的缝隙里。那里,似乎有一点深色的污渍,不太起眼。
叶英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,不动声色地挪了一步,挡住了文监丞和赵四的视线。
崔?展开图纸,是金明池临水殿局部的结构图,上面用朱笔圈出了几处,标注着“加固”字样。他看了片刻,指着其中一处:“这里,图纸标注要用‘铁骨桐油浸泡,外层覆青砖三皮’。实际用料,可都按此执行?”
赵四忙道:“是,都是按图施工。铁骨是城西李记铁铺打的,桐油是官库领的,青砖是窑里新出的,小人亲自验收过。”
“嗯。”崔?不置可否,又问了几个细节,赵四对答如流,显然对工程很熟悉。
问罢,崔?将图纸卷起,递还给赵四:“郭顺回来,让他立刻到开封府见我。金明池事大,不可有丝毫延误。”
“是,小人一定转告。”
崔?不再多言,带着人转身离去。走出将作监大门,上了马车,他才低声对叶英台道:“桌角那污渍,是血。很新鲜,不超过一日。血量不大,像是擦拭时溅上的。”
叶英台眼神一凝:“郭顺昨日离开前,在那里受过伤?或者那不是郭顺的血?”
“赵四回答问题太快,太流利,像是早就准备好说辞。”崔?道,“而且,我问他铁骨是哪家铺子打的,他说是城西李记。可周同之前查过,金明池工程采买的铁件,七成来自南城的‘王记’,李记只供应了少量辅助件。他要么记错了,要么在撒谎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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