桂桥村有一处私塾,乃是桂氏的族学,原本族学中只有桂氏子弟,后来因着沾亲带故进去的人多,桂氏索性允许了四里八乡的有资质的蒙童入学,既能博一份好名声,说不定还能攒些人脉。
几日后,容与背着母亲缝的粗布书囊踏进了族学。
书囊里装着李月棠寅时蒸的荞麦糕,用混着艾草灰的笼布裹着,透出苦香的温热。桂氏族学的匾额悬在百年香樟木下,容与抬头看了几眼,便迈步进去。
“新来的?”
廊柱后探出颗圆脑袋。还是熟人,前几日在镇上见到的绸衫小郎君是也。
小胖子攥着块咬出月牙印的芝麻糖,靛青绸衫绷得前襟发亮,活似颗裹了锦缎的汤圆。
容与嗅到他袖口沾着的松烟墨味,混着芝麻糖的甜香和腰间香囊的香料味儿,差点给她熏一个跟头——或许是再世为人的关系,容与自幼耳聪目明。
自从前几日空间出现,她不仅不嗜睡了,耳目还越发灵敏,记忆力也比从前更好,甚至前世许多她以为已经遗忘在记忆深处的东西,现在细细回忆,也能翻出个影子。
“在下桂锦行。”小胖子学着读书人的样子,作了个歪斜的揖,腰间玉佩磕在石阶上叮当响,容与听了都觉得心疼。
“我爹说要和族学里的同窗好好相处……喏,分你半块。”
桂锦行颇为心疼地将芝麻糖从中间掰开,将没舔过的那半块递过去。
芝麻糖递到眼前时,容与瞥见他指缝残留的墨迹。廊下铜铃被秋风撞响,她没嫌弃地接过糖块,触到他掌心温热的潮意:“谢谢,我叫容与。”
今秋入学的蒙童有十三人,容与九岁的年龄不算大也不算小,小胖子桂锦行比她小一岁。
第一日入学,不会正式开始教授学问,而是要进行“入学仪式”。
廊下悬着整张熟牛皮蒙的鼓,鼓面朱砂写着“启聩“二字。一位穿着赭色深衣的先生,手持戒尺立在祠堂阶前。
“击鼓——”
三声闷响震落檐角蛛网。容与低头理了理新裁的麻布直裰,莫名的,心跳仿佛跟着鼓声的节奏,砰砰砰。
容与跟着十三个蒙童鱼贯而入,瞥见祠堂梁上悬着七盏长明灯,灯油里浮着晒干的决明子——她听人说起过,这是防蒙童瞌睡的偏方。
孔子像的漆色已斑驳,但圣人掌中的竹简仍泛着暖光。
容与跪在泛白的蒲团上,膝下青砖沁着晨露的寒,混着供案上龙脑香的苦味往鼻腔里钻。
桂先生用戒尺挑起束修六礼:莲子喻苦心,芹菜喻勤奋……
“三跪九叩——”
容与回过神,额头触地时,听见身后小胖子桂锦行的玉佩磕在砖上。等拜到第九叩,供案上的铜炉已腾起三道青烟,正巧缠住孔夫子手中的书简。
“净手。”
铜盆里的井水泡着柏枝,水纹将容与的脸晃成碎玉。她掬水时摸到盆底刻的学训,指腹划过“敏而好学”的凹痕。
桂先生突然咳嗽一声。容与慌忙缩手,水珠顺着腕子滑进袖管。那截浸湿的袖口,直到散学时还散着柏叶的腥苦。
第二日才是正式入学,容与这才知道,昨日主持“入学仪式”的人就是他们的塾师,也姓桂,据说是得罪了什么人导致科举无望,这才回到族学教导蒙童维生。
桂氏族学分为两个班,一个启蒙班,一个科举班,并没有将每年的新弟子都分别分班的规矩。
新弟子有的在家就简单启蒙过,有的完全大字不识,先生除了领着诵读三百千之外,也会根据每个人的进度单独布置课业。
桂先生握着戒尺踱步,紫檀尺尾雕着族徽木樨纹。念到“稻粱菽,麦黍稷”时,容与忽然想起晒谷场上的新稻——她家十五亩薄田如今养好了,穗子沉得压弯秆,前些日子打谷时引得村妇们窃窃私语。
“容与,接‘此六谷,人所食’。”
戒尺敲在案角,唤回她纷飞的思绪。容与起身,朗声诵道:“此六谷,人所食。马牛羊,鸡犬豕。此六畜,人所饲。”
桂先生眯起眼:“继续背。”
窗外的麻雀扑棱棱惊飞。容与闭目,昨夜在空间默写的内容清晰浮现在脑海中,当她从“此六畜,人所饲。”一路背到“戒之哉,宜勉力”时,桂锦行张着嘴,满脸的震惊。
桂先生倒是没什么诧异的神色,只是嗯了一声继续道:“‘戒之哉,宜勉力’,何解?”
“要以此为戒啊,应当努力去做正确之事。”
容与有着成人的灵魂,怎么会不知道先生在借此敲打她?她恭敬垂手道:“学生知错,定不敢再犯。”
如此,桂先生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叫她坐下。
进学的时光过得飞快,容与并未仗着自己记忆力好就轻狂起来,正相反,桂先生讲的许多东西时常叫她耳目一新,也愈发不敢轻视“古人”。
暮色涨满晒谷场时,里正带着户房小吏来了。
官靴踩碎几粒遗落的谷子,黄册簿页翻动的哗啦声惊飞了草垛间的麻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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