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看见她睫毛在雪光里轻颤,眼尾泛红,却笑得比雪还干净:“当年你替我挡过狼妖的爪,如今换我护你的剑。”话音未落,银镯“咔”地崩成两半,她腕间立刻绽开一道血线,猩红顺着指缝滴进归一剑槽。
血珠刚触到剑身,归一剑突然剧烈震颤。
萧云归掌心的伤口被震得更深,却觉有清凉的妖力顺着血液钻进来——那是苏青竹用妖血为引,将自己的命线与剑相连。
碧绿符文从剑槽里爬出来,绕着剑身盘旋,像青竹抽枝般蔓延,连剑脊上“归真”二字都泛起翡翠般的幽光。
“我听见了!”小石头突然捂住耳朵,又猛地松开,眼睛亮得惊人,“剑冢深处在响,不是剑魂,是好多好多线缠在一起——’嗡‘地一声,全连上了!”他踉跄着抓住萧云归衣角,“是命线共鸣!
就像阿爹说的,亲人之间扯不断的线!“
白袍客的铸剑锤“当”地砸在雪地上。
他盯着归一剑上的绿纹,喉结动了动:“混血之血......唤醒断脉之剑。”声音轻得像叹息,“原来‘断脉’不是指经脉伤残,是被世界割裂的人——妖族与人类的血脉割裂,守墓者与持剑者的宿命割裂......”他抬头时眼眶泛红,“周寒将军当年铸这剑,原是要渡所有‘断脉人’的。”
萧云归的识海突然刺痛。
他望着苏青竹苍白的脸,又低头看归一剑——剑身的青玉正在裂开,细如蛛丝的纹路下,露出黑金色的剑骨。
那是剑的本相,也是他一直回避的真相:要唤醒这剑,不仅需要外力,更要他自己斩断最后一层执念。
“师父......”他闭了闭眼,眼前浮现出那个血夜。
十五岁的自己跪在青霄剑派演武场,师父的尸体倒在他脚边,师兄们的剑指着他后心。“你活着,就是背叛。”师父临终前的话突然清晰如昨,像一根刺扎进他心脏。
心火“腾”地烧起来。
那是被他封印十年的痛,被他压在剑心最深处的不甘。
他主动攥紧那根记忆的线,狠狠一扯——血从他鼻孔溢出,却笑了:“原来我最执着的,不是真相,是‘被师父认可’的执念。”
归一剑发出龙吟般的长鸣。
青玉外壳轰然碎裂,黑金色剑骨完全显露,剑尖竟自行抬起,直指北眼井心。
井中那道倒插之剑的虚影突然剧烈震颤,冰层“咔嚓”裂开数道丈许长缝,幽蓝剑光冲天而起,与归一剑的金芒在半空交织,天地间所有剑鸣都在此刻静止。
“嗤——”
黑雾从井口翻涌而出,像活物般扭曲着凝成铁链。
最前端的铁环“咔”地扣住归一剑剑格,萧云归只觉一股巨力拽着他往前冲,雪地里立刻拖出两道深沟。
“萧大哥!”苏青竹尖叫着扑上来,双臂死死环住他腰。
她的血还在往下滴,滴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,将积雪染成淡红。
小石头哭喊着抓住她衣角,指节发白得像要断掉;石老刀吼了声“拉!”,二十七个老兵同时将锈刀钉进雪地,后背绷成弓弦,腰间的麻绳勒得他们肩膀渗血。
“叮——”
第六声钟鸣从井底传来,比之前更沉,像有锈铁在刮骨头。
众人耳中突然响起沙哑的、带着千年风雪的声音:“守陵军......最后一任......持剑人......到了。”
铁链拽动的力道陡然增强。
萧云归感觉自己的肩胛骨快被扯脱臼,却仍死死攥着剑柄——归一剑的剑骨正发烫,烫得他掌心起了水泡,可那热度却顺着血管往四肢百骸钻,像在重塑他的筋脉。
苏青竹的指甲几乎要嵌进他肉里。
她望着井口翻涌的黑雾,突然想起母亲说过的话:“最深的井里,藏着最古老的命。”此刻那命正通过铁链传来,像在问他们:敢不敢跟着走?
萧云归望着她染血的脸,又抬头看井中倒悬的剑影。
归一剑突然轻颤,他听见未来之身在识海说:“这不是坠落,是归位。”
铁链“嗡”地绷直。
下一刻,萧云归整个人被拽离地面,苏青竹死死抱着他,小石头吊在她身上,三个人像风中的纸鸢,被铁链往井口拉去。
石老刀的锈刀在雪地里划出火星,老兵们的嘶吼混着风雪灌进耳朵,可这些声音都渐渐模糊——他的视线里只剩归一剑的黑金色剑骨,和井中越来越近的幽蓝剑光。
就在他的脚尖即将触到井口黑雾时,归一剑突然爆发出刺目金芒。
那光像一只无形的手,托住了他下坠的身体。
他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,和井底传来的第七声钟鸣——那声音里,有某种沉睡了百年的东西,正在苏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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