审判结束了。
那片纯白的“审判庭”，在魏长青那声绝望的“我们都错了”中，像一面被打碎的镜子，无声地，化为无数光点，消散在虚无里。
所有被拉入其中的“龙图局”高层，都回到了现实世界。
但他们，已经不再是原来的他们。
局长魏长青，从他那张昂贵的办公椅上醒来，他看着窗外依旧繁华的都市，眼神空洞，像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。他没有再签署任何文件，没有再下达任何命令。他只是坐在那里，一遍又一遍地，喃喃自语：“我们错了……”
欧洲分部的负责人，在医院的病床上醒来。他忘记了自己是谁，忘记了自己来自哪里。他只是抱着膝盖，缩在床角，眼神里充满了对周围一切的恐惧。
军事指挥官，在基地的医疗室里醒来。他撕心裂肺地尖叫着，说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里看着他。他疯了。
旧时代，在无声中，轰然倒塌。
没有内战，没有叛乱，没有公开的审判。
“龙图局”这个庞然大物，只是从内部，开始了一场彻底的、无声的“清洗”。
“天眼”接管了残局。
他像一个最公正的程序员，开始清除系统里所有的病毒。那些与“影”的诞生有关、从中获利、或者选择沉默的人，无论职位高低，无论身处何地，都在一夜之间，从他们的位置上消失。
他们没有被杀死。
他们只是被“抹除”了。所有关于他们的记录、影像、甚至别人的记忆，都被一种无法理解的力量，干净利落地清除。仿佛他们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。
而那些无辜的、被蒙在鼓里的人，则保留了下来，但他们脑中关于那段历史的记忆，也变成了一片空白。
“龙图局”在以一种近乎残忍的方式，进行着自我净化。
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，陈九，则从所有人的视野中，彻底消失了。
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。
那些幸存的、新的“龙图局”成员，那些曾经与陈九有过交集的其他秘密组织，甚至那些隐世不出的古老家族，都在疯狂地寻找他。
他们想找到他。
有人想控制他，有人想崇拜他，有人想研究他，有人想感谢他。他们将他奉为新的神明，新的领袖，一个能够重塑世界秩序的“变数”。
但他们找不到。
仿佛这个人，从未出现过。他就像一场梦，一场席卷了整个世界的风暴，当风暴过去后，连些许风的味道，都没有留下。
……
数月后。
江边小屋。
午后的阳光，暖洋洋的，透过窗户，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空气中，弥漫着浓茶的香气，和江水特有的、潮湿的腥气。
老马坐在门口的竹椅上，手里捧着一个大茶缸，正眯着眼睛，看着江景。他的脸色，已经恢复了些许红润，虽然依旧有些苍白，但那双眼睛里，重新有了神采。
他轻轻地，咳嗽了两声，然后喝了一大口浓茶，满足地，叹了口气。
生活，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。
“吱呀——”
一声熟悉的、船体摩擦水面的声音，从江面上传来。
老马下意识地，抬起头，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。
一艘小小的、有些破旧的乌篷船，正缓缓地，向岸边靠近。
船头，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。
他穿着普通的夹克，身形挺拔，面容平静。他手里，提着一条还在活蹦乱跳的、鳞片在阳光下闪着银光的江鱼。
船靠岸了。
那个身影，从船上，轻巧地，跳了下来。
他走到老马面前，将手里的江鱼，扔了过去。
老马手忙脚乱地接住，那鱼尾巴一甩，溅了他一脸的水。
“晚上加个菜。”
那个身影，淡淡地说。
老马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，看着他那张和几个月前没有任何变化的、平静的脸，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，咧嘴一笑，露出了发黄的牙齿。
“臭小子，还知道回来。”
陈九没有说话。
他只是走到墙角，拿起了那把有些生锈的、被他擦拭过无数次的捞尸钩。
他走到江边，蹲下身，从江水里捞起一块湿润的砂石，然后，开始，仔细地、一下一下地，擦拭着那把捞尸钩。
夕阳的余晖，从天边洒下，将整条江面，都染成了一片温暖的橘红色。
那光芒，洒在陈九的身上，将他的影子，拉得很长很长。
他不是神明，也不是领袖。
他只是陈九。
一个捞尸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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