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着,他从身后拿出一个布包,塞到肖霄手里。肖霄打开一看,是几个烤得焦黄喷香的土豆,还有一小袋金黄的小米。
“带着路上吃。咱这儿的土豆,养人呐。”老支书的声音有些沙哑,“以后……有空了,记得回来瞅瞅。”
肖霄的鼻子瞬间就酸了。他紧紧握着那袋还带着体温的土豆和小米,重重点头:“哎!一定!支书,您多保重身体!大家……都保重!”
他知道,这一别,山高水长,再“回来瞅瞅”又谈何容易。此去经年,或许便是永诀。一种深刻的、近乎悲壮的感觉攫住了他。
人群稍远处,李红梅静静地站着,背靠着土坯墙,双手插在旧军大衣的口袋里。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围上去,只是远远地看着。风吹乱了她的短发,她也没有去整理。她的目光始终焦着在肖霄身上,那么深,那么复杂,里面有由衷的为他高兴,有浓得化不开的不舍,有对自己未来的迷茫,或许,还有一丝被深深压抑下去的、从未敢宣之于口的倾慕。
她看着他和李卫东打闹,看着他和老支书话别,看着他脸上那种即将归家的、混合着焦虑的迫切神情。她知道,他的心,早在很多年前,就已经飞回了那个叫上海的城市,飞回了那个叫苏晨的女孩身边。那里是他全部的希望和光亮。而她李红梅,只是他在这段艰难岁月里的一个同行者,一个战友,或许,在他心里,连李卫东那样的分量都比不上。
她的心里像是泡在了一大缸陈年的老醋里,又酸又涩,还带着点苦。她想起他刚来时那个清瘦白净、带着几分书生气的样子,与这片粗犷的土地格格不入;想起他拼命劳动,手上磨出一个个血泡又变成厚茧;想起他在昏暗的油灯下看书画画的样子,那么安静,与周遭的喧嚣仿佛隔着一个世界;想起他山林救火受伤后,高烧昏迷中不停呓语着“苏晨……苏晨……”,那一刻,她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疼,同时又感到一种无力的羡慕;想起自己那些微小而笨拙的关心,被他客气而疏远地避开……
她知道,一切都结束了。或者说,从未开始过。现在,他就要走了,带着他的才华和梦想,回到属于他的广阔天地。而她自己呢?前途未卜。推荐上大学的名额因为那场风波彻底落空,回城的政策虽然松动了,但对她这种没有门路、没有背景的人来说,依旧是漫漫长路。她可能还要在这里待很久,很久,久到看不见未来。
她深吸了一口清冷而干燥的空气,努力将眼眶里那点不争气的湿意逼了回去。不能哭,李红梅,她对自己说,不要在他离开的时候,留下一个可怜兮兮的背影。要祝福他。他值得所有的好。
她终于迈开脚步,走了过去。人群自然而然地为她让开了一条缝隙。
“肖霄。”她开口,声音略微有点沙哑,但努力维持着平静。
正在和李卫东说话的肖霄闻声转过头来,看到是她,眼神温和了些许:“红梅。”
李红梅从口袋里掏出一双手工织的毛线手套,厚厚的,看起来很暖和,针脚细密,看得出花了心思。“东北冬天冷,路上戴着,别冻着了。”她递过去,语气尽量平常,像是战友之间最普通的关心。
肖霄微微愣了一下。他看着那双手套,又看看李红梅,有些迟疑。李卫东在一旁用手肘碰了他一下,低声道:“拿着啊,愣着干啥?”
肖霄接过手套,低声道:“谢谢……红梅同志。”他还是加上了“同志”这个后缀,刻意地保持着一段安全的距离。
这个称呼让李红梅的心微微刺了一下,但她脸上依旧努力维持着淡淡的笑容:“别客气。路上照顾好自己。回了上海……一切顺利。”她有很多话想说,想提醒他大城市人际关系复杂,想告诉他别忘了他们这些共过患难的朋友,想祝他和苏晨有情人终成眷属……但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,最终只化作了这最平常、最朴素的一句“一切顺利”。
“你也是,”肖霄看着她,语气真诚,“保重。希望……希望你也很快能回家。”
回家?我的家又在哪里呢?李红梅心里泛起一丝苦涩。她只是点了点头:“嗯。”
短暂的沉默。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声的、略显尴尬的情绪。拖拉机的“突突”声由远及近,打破了这凝滞的时刻。是村里派来送肖霄去县里火车站的拖拉机。
“车来了!车来了!”有人喊道。
最后的时刻终于到了。
肖霄背起背包,拎起网兜。李卫东一把抢过那个装着脸盆杂物的网兜:“我送你到县上!”
“东子……”
“少废话!走!”
肖霄不再推辞。他再次环视众人,目光一一掠过那些熟悉的面孔,掠过这片生活了近十年的村庄和土地。
“兄弟们!保重!”他大声说道,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。
“保重!肖霄!” “一路顺风!” “常来信啊!” 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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