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焦虑状态……躯体化……”苏晨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陌生的词汇,眼神里充满了困惑,但也有一丝被说中心事的释然。原来,不是她娇气,不是她无理取闹,她的痛苦,是有名字,有缘由的。
“那……医生,这病,能治好吗?该怎么治?”肖霄急切地问道。
吴医生推了推眼镜,耐心解释:“这种情况,药物可以辅助,比如开一些帮助睡眠、稳定情绪的药,但治标不治本。关键还是在于‘心药’。需要时间,需要耐心,更需要身边人的理解和支持。”她看向肖霄,目光中带着嘱托,“这位同志,你是她爱人吧?这种时候,家人的陪伴至关重要。要创造一个让她感到绝对安全、放松的环境,多倾听,少评判,鼓励她把心里憋着的话说出来,哪怕是一些听起来很琐碎、很负面的情绪。有时候,说出来,本身就是一种治疗。”
她又对苏晨说:“苏晨同志,你要试着学习放松。我知道这很难,但可以尝试一下。比如,每天找个安静的时间,深呼吸,什么也不想;或者找点自己喜欢做、又能让自己专注的事情,比如你爱人说你喜欢织毛衣,这就是很好的方式。最重要的是,不要苛责自己,生病不是你的错,允许自己脆弱,允许自己需要时间恢复。”
吴医生没有开太多的药,只开了一些温和的镇静安神的中成药,并建议他们可以定期来复诊,聊一聊近况。
从医院出来,天空依旧阴沉,但苏晨的脸上,似乎有了一点不一样的光彩。那是一种被理解、被“确诊”后的轻松,仿佛一直背负着的“矫情”的罪名被洗刷了。
回去的车上,她主动开了口,声音很轻:“那个吴医生……说得挺对的。”
“嗯。”肖霄握住了她的手,这一次,不再是充满愧疚的紧握,而是带着一种同盟般的坚定,“她说得对。晨晨,以后心里不舒服,别憋着,跟我说。说什么都行,发脾气也行。我听着。”
家,还是那个家,炉火依旧温暖。但从这一天起,一些微妙的变化开始悄然发生。
肖霄真正将吴医生的话听了进去。他不再只是机械地端洗脚水、抢着干活,而是开始学习“倾听”。晚上,他会刻意早一点回家,关掉电视,就着炉火的光,陪着苏晨坐着。有时候,两人只是静静地坐着,谁也不说话;有时候,苏晨会断断续续地讲起一些往事,不再是那些宏大的苦难叙事,而是一些极其细微的、带着痛感的碎片——比如,晓梦小时候发烧,她半夜抱着孩子去医院,路上摔了一跤,膝盖磕破了,却顾不上疼,只知道拼命往前跑;比如,有一次被陈国平堵在厂门口,他那带着威胁和淫邪意味的眼神,让她好几个晚上都不敢关灯睡觉……
她说得很慢,时常停顿,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。肖霄就坐在她身边,握着她的手,静静地听,从不打断,只在她说得特别艰难时,轻轻拍拍她的背,或者递上一杯温水。他不再试图去“解决”这些问题,也不再流露出过度的愤怒或悲伤,只是作为一个容器,承接她那些压抑了太久的恐惧和委屈。
他也不再回避与她身体的接触。晚上入睡时,他会主动将她揽入怀中,让她靠在自己的胸膛上。起初,苏晨的身体是僵硬的,连呼吸都小心翼翼。但肖霄只是稳稳地抱着她,手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,像安抚晓梦一样。渐渐地,苏晨的身体松弛下来,在他怀里找到了一个安心的姿势。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,闻着他身上熟悉的、令人安心的气息,她那颗总是悬着、惊惶不安的心,仿佛也找到了一处可以停靠的港湾。她的睡眠,竟然真的慢慢变得沉实了一些。
肖霄还发现,当苏晨专注于织毛衣或者打理阳台那些花草时,她的眉头是舒展的,呼吸是平稳的。于是,他鼓励她多做一些这样的事情,甚至周末会拉着她一起去花鸟市场,挑选新的花苗和毛线。
治疗的过程是缓慢的,甚至会有反复。有些夜晚,苏晨依旧会被噩梦惊醒,浑身冷汗;有些时候,她还是会毫无缘由地情绪低落,沉默一整天。但肖霄不再像以前那样焦虑和无措,他学会了接纳这种反复,只是默默地陪在身边,递上一杯热茶,或者只是一个无声的拥抱。
他明白,心灵的创伤,不像身体的伤口,包扎好了就能眼见着愈合。它更像是一块被反复蹂躏的土地,需要阳光、雨露、耐心和漫长的时间,才能让板结的土壤重新变得松软,让新的生机慢慢萌发。
他看着苏晨脸上渐渐多起来的气色,看着她偶尔在阳光下露出的、不再带着阴郁的浅浅笑容,看着她在编织时那专注而平和的神情,他知道,那缕名为理解和陪伴的微光,正在一点点地照进她心灵的罅隙。虽然前路依然漫长,但至少,他们找对了方向。幸福的真谛,或许就在于这共同面对脆弱、相互扶持着穿越幽暗峡谷的过程本身。炉火噼啪,窗外冬雨又悄然而至,但屋内,那份由耐心和爱意构筑的安宁,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坚实。
喜欢我在上海有个女儿请大家收藏:(m.shuhaige.net)我在上海有个女儿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