腊月初九,胭脂营随出发进京。
云摩将军这次进京没有披甲上马,而是穿了一身粉色衣裙,外面套着素色小袄,跟杨婉清一起乘的马车。在大家眼里,她现在还是那个重症未愈,心智有损的凌大小姐。
胭脂营精选的一百五十人重装随行,一大早,城门口已经围满了看新鲜的百姓。
北地天亮得晚,卯时正还是一片黑灰色,胭脂营已经集结完毕。火把映照下,她们身上简单的盔甲闪动橙色的光。
第一次在人前亮相,胭脂营每个人都有些不安。就连她们身下的战马也感受到主人的情绪,不停的刨着蹄子,喷着响鼻。
她们是编外,资源实在有限。所有东西都是废物利用。
袍子都自己用各种俘虏的旧铠甲,旧衣,旧被改的。盔甲是凌云亲自设计,让崔三娘带着几个姐妹一起,跟着军械营的老匠人,一片一片自己敲出来的。以前淘汰下来的老马已经在女子们细心照顾下也长得膘肥体壮。
“哟哟哟,这些婆姨穿上这身,还挺像模像样的呢。”
“睢瞧,这些人女子不在家里相夫教子,跑去学男人舞刀弄剑的,不成体统!”
“就是,简直胡闹!”
人群里立时响起各种阴阳怪气的声音,“她们这种,不会有男人娶的!相夫教子,她们到是想,有人要么?”
“哎,兄弟,你这话听起来像知道什么?”
“诺,”那男的指着一个方向,“那几个,都是是从蛮子那边捞回来的。进城那天我看到,好几个,身上衣服都没有…嘿嘿嘿……”
“哟,是啦,听说夜里那帐篷外边都得排队……”
人群里议论声越来越偏,那几个被指到的姑娘,目不斜视,眼里却泛起水光。她们的呼吸越来越快,抓着缰绳的手指攥得骨节发白,身子微不可察的发着抖。
“啪!”凌云抢过小七手里马鞭,在空中甩出一个鞭花,打着空气爆响。鞭梢贴着雪地炸开,挑起一团混着泥沙的碎冰碴子,溅到那人脸上,男人脸色瞬间煞白。
“话这么多?不如,你出来练练?”凌云目光刀子一样盯着那两个笑得猥琐的男人。
两个男人看她长相娇俏,又没穿铠甲,本想插科打浑几句,可一瞥到立在凌云身边,全副武装的小七,还有玉宝手里牵着的那只异常高大的黑灰色大狗,气焰顿时熄灭,缩了缩脖子,连退好几步,混到人群里。
大狗,名叫多吉。是胭脂营开荒时捉到的一只灰狼崽子。凌云亲自当军犬养大的,平素从不假手于人。
因为此时凌云还在装病,才让玉宝牵着。凌云还打算开春以后再找几只好点的母狗给它做媳妇,生个三五窝崽子,组个军犬队出来。
“将军……”小七低下头,小声提醒凌云:“你现在病还没好。”
“我知道,就这一下,应该没被看到。”凌云吐了吐舌头,眼睛四下溜了一圈。眼线还没找到,凌云必须很小心。
那几个男人说话的时候,凌云注意到有几个从挛提人那里救出的姑娘,嘴唇发白,坐在马上身子都在摇晃。
她们是军妓,可那是她们愿意的吗?家里男人救不了她们,好不容易活下来,回了家却还要被家人羞辱。不能进家门,这是她们的错吗?
做为来自未来的女性,凌云一点也听不得这样的言辞。要不是记得自己还在装病中,就不会只是一记空鞭子警告那么简单了。
小七护着凌云走向马车,经过一个红着眼眶的姑娘身边时,凌云伸手在她脚腕上用力捏了捏。
马上的姑娘惊讶低头,凌云冲她重重地一点头,给了她一个温暖肯定的目光。姑娘冲她挤出一个感激的笑。
杨婉清早已上了车,凌云一看到她端正规矩的坐姿就笑道:“公主小娘。”便一屁股就坐到了她的身边。
车厢宽大,凌云偏偏贴着杨婉清坐下,还看似无意地撞了她一下。隔着好几层衣料,杨婉清也似乎感觉到她大腿的温度。贴着自己的腿烫得发麻。
胭脂营走在最前面,小七一身黑衣银甲,头盔上白色缨子随风跳动,跨一匹枣红色马,立在马车前。
“报告白校尉,前队整合完毕。”
“报告白校尉,后队整合完毕。”
小七手里长枪重重向下一挥,“出发!”战马扬蹄,队伍出发,晨曦这时在地平线上露出一点青白的微光。
出城十里,车帘子突然被撩开,“小七哥哥。”女子声音清脆娇嗲,喊得马背的小七骨头一酥。
马背上,小七身子僵了一息,勒紧缰绳回头:“将军有何吩咐?”
太阳已经跳出地平线,晨晖在小七回头的身影上画上一圈圈银白色的轮廓。谁也没看到,小七的耳垂红得像颗宝石。
“小七哥哥,你进来。”
银白的太阳映在凌云眸子里,她的眼睛闪闪发光。小七的心脏上像被人用什么东西敲了一下,颤音一圈一圈荡漾开去。
——进来——
如今的白校尉早不是两年前的小七,天天混在那些粗俗的老兵痞子中间,成天耳朵里听到的都是荤话。画本子,戏曲,也看了不少。对于男女之间的事虽说还没经历,却已经了解得透透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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