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清晨，极司菲尔路七十六号，大队长办公室。
楚夜明神色如常地坐在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后，仿佛昨夜那场足以颠覆他整个信仰世界的惊天密谋，从未发生过。
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，在他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，一半明，一半暗，正如他此刻的身份。
他的脸上，看不出丝毫的疲惫与焦虑，那双深邃的眼眸，平静得如同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。
对于那股即将从东京席卷而来的、另一个维度的致命威胁，他此刻，还一无所知。
但这并不妨碍他，专注于执行眼前的计划。
这种巨大的信息差，让身处棋局之中的他，与站在棋局之外的读者，产生了一种强烈的、令人窒息的戏剧张力。
读者知道风暴将至，而他，却依旧在冷静地，为另一场风暴，布置着精密的陷阱。
“咚咚咚。”
办公室的门，被有节奏地敲响了。
“进来。”
楚夜明头也未抬，只是淡淡地吐出了两个字。
办公室的门被推开，一个精瘦干练的身影，走了进来。
正是他如今最忠心、也最得力的爪牙，李三。
“大队长，您找我。”
李三的姿态，放得很低，那双曾经充满了桀骜与不驯的眼睛里，如今，只剩下了对楚夜明发自内心的敬畏。
“嗯。”
楚夜明缓缓抬起头，将一份卷宗，不轻不重地，扔在了桌上。
“去，找几个靠得住的兄弟，二十四小时，给我盯死这个人。”
李三拿起卷宗，看了一眼。
上面，是特务委员会督查室主任，马志远的照片和资料。
“马志远？”李三的眉头，微微皱了一下。
这个人，他知道。
是七十六号里出了名的“老油条”，丁默邨的同乡，关系网盘根错节，轻易得罪不得。
“大队长，这个人……”
“让你盯，你就盯，哪来那么多废话？”楚夜明的声音，陡然转冷。
“是！”李三的身子猛地一颤，不敢再有丝毫的质疑。
“记住，”楚夜明靠在椅背上，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，继续吩咐道，“盯梢的时候，不用太专业。”
“偶尔，也要‘不小心’地，跟一些道上的朋友，喝喝酒，聊聊天。”
“让他们‘无意’中知道，这个马主任，最近手头有点紧，跟重庆那边，联系得有些频繁。”
李三的眼中，闪过一丝疑惑。
大队长这番操作，他有些看不懂。
这不像是要抓人，倒更像是……在故意散播谣言？
但他没有问。
在楚夜明手下待了这么久，他早已学会了一个最重要的生存法则——绝对的服从。
“我明白了，大队长。”
李三将卷宗收好，转身，便准备离去。
“等等。”楚夜明叫住了他。
“消息，不要一次性放出去。”
“把它，拆成几段，从不同的渠道，放给不同的人。”
“比如，告诉‘小麻雀’，马志远最近在变卖古董。”
“告诉‘独眼龙’，前两天，在法租界的咖啡馆，有人看到马志远，见了一个说重庆官话的神秘人。”
“再让霞飞路上的那个‘小裁缝’，‘不小心’听到，马主任的夫人，最近在偷偷地，变卖自己的首饰。”
楚夜明每说出一个名字，李三的心，就往下沉一分。
因为楚夜明提到的这些人，全都是上海滩黑市里，最顶尖的、也是最灵通的情报贩子！
他们每一个人，都代表着一张巨大而又复杂的情报网络！
大队长，这是要干什么？
他这是要让整个上海滩的地下世界，都知道，马志远，要叛逃了！
这一手，太狠了！
李三不敢再想下去，他只是重重地，点了点头。
“保证完成任务！”
看着李三离去的背影，楚夜明的嘴角，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。
他缓缓闭上了双眼。
“沙盘，启动。”
瞬间，他的意识，便沉入到了那片熟悉的、无垠的纯白空间。
一张无比巨大的、以上海市地图为蓝本的虚拟沙盘，在他的面前，缓缓展开。
沙盘上，无数条代表着信息流的、淡蓝色的光线，正在城市的各个角落里，缓缓流动。
而随着李三的行动，几股全新的、代表着“马志远即将叛逃”这个信息的、淡红色的数据流，开始从七十六号这个源头，被注入到了这张巨大的信息网络之中。
第一股，流向了赌场。
被李三手下的一个赌徒，“无意”中，输给了那个外号“小麻雀”的情报贩子。
第二股，流向了烟馆。
被一个喝醉了的酒鬼，“大着舌头”，说给了那个“独眼龙”听。
第三股，第四股……
楚夜明就像一个耐心的、潜伏在蛛网最中心的蜘蛛。
他冷静地，观察着这些由他亲手释放出去的信息流，看着它们，在这张复杂到令人眼花缭乱的网络中，不断地，被转发，被加工，被扩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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