几日前,他来这里,是求人。
今日,他再来,是收数。
他理了理身上那件唯一的西装外套,将那个空空如也的帆布袋甩到肩上,迈开大步,径直走向大厦门口。
门口的两个马仔,还是上次那两个。
但他们的眼神,已经截然不同。
上次是轻慢,是审视。
这次,是敬畏,是躲闪。
江盛雄还没走到跟前,那个上次拦过他的后生仔,已经抢先一步,几乎是九十度躬身,拉开了玻璃门。
“雄哥!”
声音洪亮,姿态恭敬,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江盛雄眼皮都冇抬一下,从鼻孔里“嗯”了一声,算是回应。他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,身后的玻璃门被另一个马仔小心翼翼地合上,生怕发出一丁点噪音,惊扰了这位新晋的“财神爷”。
他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顶楼。
升降机门一开,笑面佛的助理阿文,竟然亲自等在门口。
他脸上架着金丝眼镜,穿着笔挺的西装,依旧是那副精英做派。但江盛雄能感觉到,这家伙的斯文底下,压着一股子快要爆开的火气。那副金丝眼镜都遮不住他眼里的血丝,紧握的双手手背上青筋暴起,就像一个被逼着给杀父仇人倒酒的书生,每一个动作都透着屈辱和不甘。
“雄哥。”阿文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,微微欠身,“佛爷在茶室等您。”
江盛雄点点头,跟着他穿过外厅。
他发现,今天外厅里那些正在打牌、吹水的马仔们,全都安静如鸡。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他身上,复杂的眼神里混杂着好奇、嫉妒,以及一种对强者的天然畏惧。他所过之处,原本的喧闹声就像被一把无形的剪刀剪断,只剩下死寂。
推开茶室的门。
还是那套花梨木桌椅,还是那个笑面佛。
只是今日的笑面佛,笑得格外灿烂,灿烂得有些假。他一见到江盛雄,立刻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,肥硕的身体带起一阵风,三步并作两步地迎了上来。
“哎呀,雄哥!你可算来了!等你等到我脖子都长了!”
他热情地抓住江盛雄的手,用力摇了摇,那亲热的劲儿,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。
江盛雄不动声色地抽回手,目光越过他,落在了茶桌上。
桌子上,没有茶。
取而代之的,是三个巨大的,用牛皮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方块,旁边还放着一个厚厚的公文袋。
那三个方块,堆在一起,像一座小山。
一股浓郁的,混合着高级油墨、纸张与银行冷气味道的特殊香气,霸道地钻入江盛雄的鼻腔,瞬间点燃了他全身的每一个细胞。
江盛雄的心,不受控制地狂跳了一下,仿佛要挣脱身体的束缚!
七十五万!
现金!
在1975年,在这个万元户都凤毛麟角的年代,这是一笔足以让任何人疯狂的巨款!
“雄哥,你看看。” 笑面佛搓着手,指着那堆钱,脸上的肥肉笑成了一朵菊花,“七十五万,一分钱都不会少。全部都是渣打银行出的‘红杉鱼’,崭新的。”
所谓“红杉鱼”,就是港币一百元面额的钞票,因其主色调为红色而得名。七千五百张崭新的“红杉鱼”堆在一起,形成了一片刺眼的、带着魔力的红色海洋。
江盛雄走到桌前,没有立刻去碰钱。
他先是拿起了那个公文袋,从里面抽出一叠文件。
是敬业街那栋工业大厦的转让契约,俗称“楼契”。
他虽然读书不多,但基本的字还是认识的。他仔仔细细地翻看着,特别是受让人那一栏,清清楚楚地写着他女儿的名字——江小朵。
旁边的阿文看着他那副土包子看天书的模样,眼神里闪过一丝鄙夷,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:“雄哥,这个系律师楼出的正式文件,已经做好了登记。只要江小姐签个名,再拿去田土厅盖个章,间厂就正式转到佢名下了。”
江盛雄将楼契重新塞回公文袋,随手丢进自己的帆布袋里,淡淡地说道:“我女儿会找人来看的。”
一句话,把阿文噎得够呛。
搞掂了楼契,江盛雄的目光,才终于落在那三座“钱山”上。
他没有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一样扑上去,而是伸出手,不紧不慢地撕开其中一个牛皮纸包。
“哗啦”一声。
一沓沓崭新的百元大钞,像豆腐块一样整齐地码放着,红彤彤的颜色,差点晃瞎了人的眼。
江盛雄深吸一口气,压下心头的激动。
他没有一张一张去数。
他只是像个在菜市场挑猪肉的师奶,随手从最上面抽出一沓,又从中间抽出一沓,再从最底下抽出一沓。
他将三沓钱放在手里,用大拇指“唰唰唰”地快速捻过。
那声音,清脆悦耳,是这个世界上最动听的音乐。
他不是在数钱,他是在感受钱的厚度、弹性和手感。
这是老江湖验钞的方式,全凭一个“手感”。假钞、或者中间夹了白纸,手感是完全不同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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