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需要休息，需要食物，更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，处理那个装着“纸钱包”信息的U盘。
拖着沉重的脚步，他没有回学校那个毫无隐私可言的宿舍。而是走向学校后街深处一家廉价的小旅馆。油腻的招牌上写着“平安旅社”，门面狭窄，灯光昏暗。前台是个打着哈欠的中年妇女，眼皮都没抬：“单间，八十，押金五十。”
陈默递过去那张仅存的银行卡和身份证。很快，他拿到了一个系着塑料牌钥匙的203房。
房间狭小逼仄，充斥着一股劣质消毒水和霉味混合的刺鼻气味。墙壁泛黄，床单带着可疑的污渍。陈默毫不在意，反锁房门，拉上那副永远拉不严的窗帘。他将U盘插进那台同样老旧、但至少属于他个人的方正笔记本电脑——这是他仅剩的、从宿舍带出来的值钱家当。
开机，风扇发出苟延残喘的轰鸣。他打开那个加密压缩包，里面是生成的私钥文本文件和二维码截图。他需要将它们打印出来，然后彻底销毁电脑和U盘上的所有数字痕迹。
打印……凌晨时分，去哪里打印？
疲惫和饥饿感再次汹涌袭来，伴随着低血糖带来的眩晕。陈默眼前发黑，胃部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。他这才想起，自己已经几乎一整天水米未进。意志力可以支撑精神，却无法欺骗身体的本能。
他抓起桌上那个印着“平安旅社”的劣质塑料杯，走到墙角那个锈迹斑斑的水龙头前，接了满满一杯自来水。冰冷的、带着铁锈味的液体灌入喉咙，勉强压下了胃部的翻搅，却带来更深的寒意。
必须撑下去！他看了一眼屏幕上那串代表着巨额财富的私钥字符。安全！必须确保它们的安全！
他抓起钥匙和仅剩的零钱，再次走出旅馆。深夜的后街，只有几家通宵营业的烧烤摊还亮着灯，油烟弥漫。他快步走过，无视了食物香气的诱惑。他的目标是街角那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。
推开门，便利店明亮的灯光有些刺眼。收银台后，一个年轻的女店员正低着头玩手机，头也不抬。
“打印。”陈默的声音嘶哑干涩。
女店员这才懒洋洋地抬起头，指了指角落的一台多功能喷墨打印机：“自己弄，A4纸一块一张，打印一块一张。”
陈默走到打印机旁。这是一台老旧的佳能，墨盒估计已经半干。他笨拙地操作着电脑，将二维码图片拖入打印界面，选择黑白打印。机器发出迟钝的嘎吱声，慢吞吞地吐出一张纸。
纸上的二维码有些模糊，边缘带着墨粉晕染的毛刺。他又将私钥文本文件也打印了一份。两张轻飘飘的A4纸，承载着他此刻全部的身家性命。
他付了四块钱（两张纸加打印费），将两张纸仔细地对折、再对折，然后塞进了贴身的衬衣口袋。纸张的棱角隔着薄薄的布料抵着皮肤，带来一种奇异的、冰冷的实感。
走出便利店，他毫不犹豫地将那个廉价的U盘扔进了路边一个散发着恶臭的垃圾桶深处。然后，他走向一家还在营业的、卖杂粮煎饼的小推车。
“加蛋加肠，多放辣。”陈默的声音依旧嘶哑，带着一种透支后的虚弱。
摊主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，动作麻利地摊开面糊，打蛋，撒葱花，刷酱料。很快，一个热气腾腾、散发着浓郁酱香和焦脆面香气的煎饼递到了陈默手中。
他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咬了下去。滚烫的面皮和酱料灼烧着口腔，辛辣的味道刺激着味蕾。粗糙的食物混合着冰冷的自来水滑入空荡荡的胃袋，带来一种近乎疼痛的满足感。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，大口吞咽着，仿佛这是世界上最美味的珍馐。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，分不清是辣的，还是身体虚弱的反应。
吃完最后一口，胃里有了点暖意，身体的疲惫感却排山倒海般涌来。他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回到“平安旅社”那间充满霉味的小房间。
反锁房门。他没有立刻休息，而是打开笔记本电脑。插上自己的手机（诺基亚N73，没有智能系统，相对安全），启动了一个极其简陋的、命令行界面的网络扫描工具。目标：论坛服务器IP（他凭记忆输入），以及那个给他发私信的ID：Voyager。
工具运行，黑色的命令窗口里，绿色的字符如同瀑布般快速滚动。陈默的眼神锐利如刀，死死盯着屏幕，试图从那些复杂的数据流中捕捉到一丝异常的痕迹。对方是谁？从哪里来？目的何在？
时间一分一秒过去。扫描结果如同石沉大海。论坛服务器的日志信息浩如烟海，且权限极低，根本无法追溯到具体用户的真实信息。而“Voyager”这个ID，就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，除了那条私信，再无任何活动痕迹，干净得可怕。
陈默的心一点点沉下去。不是技术高手无法追踪，而是对方要么段位太高，要么……根本就是用了某种伪装或跳板！这种无迹可寻的感觉，比直接发现攻击更令人心悸。
疲惫如同浓稠的墨汁，终于彻底吞噬了他的意志力。眼皮沉重得如同坠了铅块。他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，保存了扫描日志（虽然可能无用），然后彻底清除了电脑上所有与比特币相关的临时文件、下载记录和工具软件。最后，他关闭了电脑。
房间里陷入一片黑暗和死寂，只有窗外远处偶尔传来的车声。
陈默和衣倒在散发着霉味的床上，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。贴身口袋里，那两张折叠的A4纸硌着他的肋骨，提醒着他所拥有的一切和所面临的巨大威胁。
黑暗中，他睁着眼，毫无睡意。意识在极度的疲惫和高度警惕之间痛苦地撕扯。论坛上那个微小的价格波动，那个神秘的“Voyager”，网吧里遭遇的敲诈，巷口高利贷的威胁，还有U盘里那串冰冷的私钥……无数画面和信息碎片在他脑中疯狂旋转、碰撞。
风暴的征兆已经如此明显。而他，就像一个刚刚将全部身家押注在孤舟上的赌徒，正被无形的暗流裹挟着，驶向未知的、危机四伏的深海。
窗外，城市沉睡。而陈默的意识，却在黑暗的潮水中，孤独地漂浮着，警惕着来自四面八方的、无声的獠牙。他强迫自己闭上眼，但神经末梢的每一丝触感，都如同绷紧的琴弦，在寂静中发出无声的嗡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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