陋室之内,时间仿佛被那声滑落的酒爵和异人尖利的质问所凝固。浑浊的酒液在地面的坑洼处缓缓流淌,像一条蜿蜒的、绝望的泪痕。异人胸膛剧烈起伏,苍白的脸上因激动和羞愤泛起不正常的潮红,他死死盯着吕不韦,仿佛要将这个口出狂言的“疯子”看穿。老仆僖更是紧张得攥紧了衣角,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惊恐,仿佛下一刻这位吕先生就会图穷匕见,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。
面对这几乎要炸开的紧张气氛,吕不韦却笑了。
那不是嘲讽的笑,也不是慌乱的笑,而是一种成竹在胸、仿佛早已预料到对方一切反应的、带着强大掌控力的笑容。他缓缓地、极其从容地,将自己面前那爵未曾动过的浊酒,轻轻推到了异人面前的案几上,取代了那只已经粉身碎骨的酒爵。
“公子,”他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沉稳,甚至带着一丝令人心安的力量,“稍安勿躁。不韦虽为商贾,亦知‘一诺千金’。岂敢以这等关乎身家性命、未来前程之事,戏弄公子?”
他目光平静地迎上异人怀疑的视线,语气转为低沉而严肃:“不韦方才所言,字字出自肺腑,绝非妄语。然,此等机密大事,关乎秦国宗庙,牵动天下风云,岂能……轻易宣之于口,为外人所闻?”
说着,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,瞥了一眼侍立在一旁、紧张得几乎要窒息的老仆僖。
僖被他这一眼看得浑身一哆嗦,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。
异人也是一愣,顺着吕不韦的目光看向僖。僖的忠诚毋庸置疑,但……吕不韦说得对,这等“光大门楣”、“倾尽家财”的骇人之论,知道的人越少越好。万一泄露出去,不管真假,都足以让他主仆二人死无葬身之地!
是继续让这个唯一(看似)带来一丝希望,却又满口疯话的陌生人离开,然后继续这绝望的、看不到尽头的生活?还是……赌一把,听听他到底能说出什么惊天的道理?
内心的挣扎,如同沸水般翻腾。对希望的渴望,最终压倒了恐惧和怀疑。
异人深吸一口气,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,对僖挥了挥手,声音沙哑而疲惫:“僖,你……你先退下,在外面守着,任何人不得靠近。”
“公子!”僖急道,脸上写满了不赞同和担忧。
“退下!”异人难得地用上了命令的语气,虽然声音不大,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。
僖看了看自家公子,又看了看气定神闲的吕不韦,最终只能深深叹了口气,佝偻着背,一步三回头地、忧心忡忡地退出了这间陋室,并轻轻带上了那扇破门。屋内,只剩下吕不韦和异人两人。
光线更加昏暗,气氛却更加凝重。
“先生,”异人转向吕不韦,眼神复杂,既有残存的怀疑,更有一种被逼到绝境后孤注一掷的期盼,“现在,可以说了吗?您……您方才所言,究竟是何意?我异人……一个弃子,如何能光大门楣?先生又如何……解我之困?”
他的声音里,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、细微的颤抖。
吕不韦知道,最关键的时刻到了。铺垫已经完成,情感已经共鸣,好奇心已被吊到极致。现在,需要的是真正的、足以颠覆认知的干货!
他没有立刻回答,而是先起身,走到窗边,透过破败的窗纸缝隙,谨慎地观察了一下外面,确认僖确实守在院中,且附近无人窥探。然后,他回到案前,坐下,身体微微前倾,将声音压得极低,低到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清,仿佛怕惊动了空气中无形的鬼神。
“公子,”他开口,目光如炬,直视异人双眼,“不韦请问,秦国之未来,系于何人?”
异人被他这突如其来的、看似宏大却基础的问题问得一怔,下意识回答:“自然是……系于父王(安国君)。”
“不错!”吕不韦点头,“安国君乃我大秦储君,昭襄王年事已高,安国君继位,已是板上钉钉之事。此乃天下共识。”他顿了顿,话锋如同灵蛇般陡然一转,“然,安国君继位之后呢?秦国之未来,又将系于何人?”
“自是……太子。”异人答道,心中却是一痛。太子?那与他这个排行居中、母亲失宠、远在异国为质的公子,又有何干系?
“然也!”吕不韦再次肯定,但他的眼神却更加锐利,“那么,公子可知,如今安国君宫中,哪位夫人最得宠爱,言无不从,恩冠后宫?”
这个问题,更是众所周知。异人虽然落魄,但基本的政治信息还是知道的。“是……华阳夫人。”他说出这个名字时,语气平淡,毕竟,那是一位离他无比遥远、高高在上的存在。
“正是华阳夫人!”吕不韦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,带着一种揭示谜底般的张力,“然,公子可曾想过一个至关重要、甚至足以决定秦国未来数十年国运的问题?”
他死死盯着异人,一字一句,如同锤子敲打在心坎上:
“华阳夫人——她,无子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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