嬴政夜读韩非的时光,如同在幽暗的心谷中秘密淬炼着一柄未来的帝王之剑。那些冰冷、犀利、直指权力核心的字句,伴随着咸阳宫清冷的夜风与孤灯,一点点融入他早熟的心智,塑造着他看待世界与权力的独特视角。然而,历史的洪流从不因个人的潜心修炼而放缓脚步,往往在你沉浸于内心世界的构建时,它以一声猝不及防的巨钟轰鸣,将所有人强行拉回现实的漩涡中心。
这是一个看似与往常并无不同的清晨。秋意已深,霜露凝结在咸阳宫玄黑色的瓦当和赤红色的廊柱上,反射着初升朝阳冷淡的光辉。嬴政刚刚结束晨练——那是司马韬要求的,简单的活动筋骨和练习基本站姿——正准备用早膳,然后迎接新一天的课程。
突然——
“咚————”
一声沉重、悠长、仿佛来自地底深渊,又像是九天云外降下的钟鸣,毫无预兆地,猛地撞破了咸阳宫清晨的相对宁静!
这钟声不同于平日报时或庆典的钟响,它更加沉闷,更加缓慢,带着一种无形的、令人心悸的悲怆与威严,如同一位巨人的临终叹息,瞬间传遍了宫城的每一个角落!
“咚————”
第二声接踵而至,音波在冰冷的宫墙之间撞击、回荡,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,也震得人心头发慌。
“咚————”
第三声!
三声长钟,间隔均匀,一声比一声更沉重,更压抑!
正在为嬴政布菜的小柱子,手猛地一抖,银箸“啪嗒”一声掉在了食案上,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,嘴唇哆嗦着,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,只是用惊恐万状的眼神看向嬴政,又望向殿外。
嬴政也愣住了,手中的汤匙停在半空。他虽然年幼,但直觉告诉他,这钟声非同寻常!它带来的不是喜庆,而是一种……令人窒息的压抑和不祥!
几乎就在钟声余韵尚未完全消散的瞬间,宫苑内外,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平静湖面,骤然沸腾——不,不是沸腾,是一种带着巨大惊恐和慌乱的低频骚动!
远处,隐约传来了内侍宫女们压抑的、带着哭腔的惊呼和奔跑声。近处,他们居住宫苑的管事宦官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,甚至来不及行礼,便扑倒在地,带着哭音尖声叫道:
“公子!夫人!大……大王……大王驾崩了!!”
“轰!”
如同一声惊雷在头顶炸响!
秦孝文王!安国君!那个嬴政只在正式场合远远见过几面、印象模糊的祖父,那个赋予父亲子楚嫡嗣身份的秦王……竟然……驾崩了?!
尽管史书记载其在位时间极短,但当这一刻真正降临时,所带来的冲击力依旧是排山倒海般的!
嬴政手中的汤匙终于掉落,在食案上滚了几圈,溅出几点汤汁。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,不是因为对那位陌生祖父有多深厚的感情,而是因为这钟声、这消息背后所代表的——天,塌了!秦国的天,在这一刻,骤然倾覆!随之而来的,将是无尽的混乱、机遇,以及……无法预知的危险!
赵姬也从内殿惊慌失措地跑了出来,她显然也听到了钟声和宦官的禀报,脸色比嬴政还要难看,一把将儿子紧紧搂在怀里,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。她比儿子更清楚王权交替时刻的凶险,无数血淋淋的宫廷政变故事在她脑海中闪过。她们母子刚刚在咸阳站稳脚跟,难道又要被卷入新的风暴之中吗?
“母亲,莫怕。”嬴政感受着母亲的恐惧,反而奇异地冷静了下来。他轻轻挣脱母亲的怀抱,挺直了小身板,那双黑沉的眼睛里,没有了最初的惊愕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与审视。韩非着作中关于权力更迭、关于“势”之转移的论述,如同冰冷的溪流,瞬间浇灭了他心头的慌乱。
“小柱子,”他转向依旧瘫软在地的小宦官,声音平稳得令人吃惊,“去打探清楚,外面情况如何。还有,父亲……太子殿下那边,有什么消息。”
小柱子如梦初醒,连滚爬爬地跑了出去。
不需要小柱子打探多久,变化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席卷了整个咸阳宫。
几乎是在钟声停歇后的一炷香时间内,一队队身着素色服饰的内侍和宫女,便如同忙碌的工蚁,开始将宫中所有鲜艳的色彩覆盖起来。红色的廊柱被迅速蒙上白布,黑色的宫墙虽然无法改变,但所有悬挂的玄鸟旗帜、装饰的彩色帷幔,全部被取下,换上了惨白的素幡。宫人们身上的衣物,也以最快的速度换成了麻衣孝服,一个个低头疾走,脸上带着程式化的悲戚和难以掩饰的惶恐。
原本肃穆的咸阳宫,瞬间被一片刺目的、令人心头发紧的白色所笼罩。秋风卷着落叶,吹动那些新挂上的白幡,发出“哗啦啦”的声响,更添几分凄凉与肃杀。
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着香烛、眼泪和无形压力的沉重气息。
很快,明确的指令便传达了下来:国丧期间,禁止宴乐,禁止嬉闹,所有王子王孙、后宫妃嫔,皆需按制守孝,不得随意走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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