染血的瓷片从萧琰指间跌落,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寝殿里格外刺耳,仿佛砸在两人紧绷的心弦上。他俯视着倒在地上的萧璟,看着他苍白脸上被瓷片压出的红痕,看着他手臂上狰狞的、仍在淌血的伤口,还有那身被雨水、血水和污泥浸透的狼狈单衣。
一股剧烈的、几乎要撕裂胸腔的痛楚,猛地攫住了萧琰。这痛楚远胜于被欺骗、被忤逆的愤怒。他的璟儿,他从小放在心尖上的人,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?怎么会用这种自毁的方式,一次次挑战他的底线?
殿外的厮杀声已彻底平息,只剩下雨水无休无止的哀鸣。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燃烧后的焦糊气。
萧琰缓缓蹲下身,玄色的衣摆浸在混合着血水的地面上。他没有立刻去碰萧璟,只是用一种复杂到极致的目光凝视着他。那目光里,有帝王的震怒,有被触及逆鳞的冰冷,但更深处的,是一种几乎要溢出来的、沉痛的爱怜与无力。
“为什么……”萧琰的声音沙哑得厉害,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,“为什么非要逼朕……走到这一步?”
萧璟躺在地上,眼神空洞地望着殿梁上摇曳的阴影,仿佛灵魂已经飘离。听到萧琰的话,他极轻地扯动了一下嘴角,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,声音轻若游丝:“逼你?皇兄……一直……是你在逼我……”
这句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,压垮了萧琰心中名为“理智”的堤坝。他猛地伸出手,却不是惩罚,而是一把将地上冰冷颤抖的身体紧紧抱进了怀里!
这个拥抱,强势、霸道,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,几乎要将萧璟揉碎在自己的骨血之中。萧琰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人单薄脊背上凸起的骨骼,能闻到他身上混合着血腥、药味和雨水的清冷气息,也能感受到他那微弱的、仿佛随时会停止的脉搏。
“朕是在逼你吗?”萧琰将脸埋在他湿冷的颈窝,声音闷闷的,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低吼,“朕若真想逼死你,你有十条命也不够!朕只是……只是不想失去你!你明白吗?!萧璟!”
这突如其来的、炽热而痛苦的拥抱,让萧璟僵住了。那熟悉的、属于萧琰的体温和气息包裹着他,与这具身体所承受的冰冷和疼痛形成了荒谬的对比。他感到一阵眩晕,分不清这究竟是另一种形式的折磨,还是……
不!他猛地清醒过来!这一定是萧琰的新把戏!打一棍子,再给一颗甜枣,让他怀抱着可笑的希望,继续在这无间地狱里沉沦!
他用尽刚刚积攒起的一点力气,开始挣扎,嘶哑地低喊:“放开……放开我!萧琰!你滚开!”
他的挣扎触动了手臂的伤口,鲜血更多地涌出,染红了萧琰胸前的龙纹。萧琰却抱得更紧,仿佛要将他生生嵌进自己的身体。
“别动!”萧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他抬起头,双手捧住萧璟的脸,强迫他看着自己。他的眼底布满了血丝,那里面的情绪翻江倒海,是帝王的偏执,是兄长的痛心,更是一个爱得深沉却不知如何是好的男人的疯狂。
“你看看你把自己弄成了什么样子!”萧琰的声音压抑着巨大的痛苦,“你看看!你以为你这样,朕就会心痛吗?是!朕是会心痛!但朕更恨!恨你如此不惜命!恨你宁愿用这种方式报复朕,也不肯……不肯试着……”
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,但那未尽的言语,却像一把钝刀,在两人心上同时割锯。
萧璟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痛楚,一时间竟忘了挣扎。他从没见过萧琰如此失态,如此……脆弱。这一刻,他仿佛窥见了那坚硬帝王外壳下,一丝真实的裂痕。
但这裂痕,并不能融化他心中的寒冰。
“试着什么?”萧璟看着他,眼神恢复了死寂的冰冷,“试着接受你的囚禁?试着感恩你的‘不杀之恩’?还是试着……爱上你这个毁了我一切的兄长?”
最后那句话,他说得极轻,却像一枚毒针,精准地刺入了萧琰最敏感的神经。
萧琰的身体猛地一僵,捧着他脸的手力道不自觉地加重。他死死地盯着萧璟,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。良久,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,带着一种毁天灭地的决绝:
“既然你学不会接受,那就在一个能让你冷静下来的地方,待到学会为止!”
他猛地松开萧璟,站起身,对着殿外厉声道:“移驾寒潭院!”
寒潭院!听到这个名字,萧璟眼中最后一点微光也彻底熄灭了。他闭上眼,不再看萧琰,也不再做任何无谓的挣扎,像一具失去所有生趣的偶人。
当影卫进来,将他从冰冷的地上架起时,萧琰就站在一旁,沉默地看着。他看着影卫粗鲁的动作牵扯到萧璟的伤口,看着他因疼痛而微微蹙起的眉头,看着他那副心如死灰的模样……袖中的手紧紧攥成拳,指甲深陷入掌心,带来尖锐的刺痛,却远不及心头的万分之一。
在萧璟被架着经过他身边时,萧琰忽然伸出手,用指腹,极其轻柔地擦去了他眼角不知是雨水还是泪痕的水渍。那动作快得如同幻觉,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缱绻与痛楚。
“好好待着,”萧琰的声音低沉得只有两人可闻,“等朕……接你出来。”
萧璟没有任何反应,仿佛什么都没有感觉到。
他被带走了,拖曳着沉重的镣铐,消失在暴雨如注的夜色里。
萧琰独自站在空旷狼藉的殿中,许久未动。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那人清冷的气息和血腥味。他缓缓抬起手,看着指尖那抹若有若无的湿意,眼中翻涌着滔天的巨浪,最终却化作一片深不见底的、疲惫的孤寂。
寒潭院,那是连阳光都无法触及的地方。
他将他的月亮,亲手送进了最深的寒渊。
不是因为不爱。
而是因为……爱得太深,深到不知该如何才能不彼此伤害,深到只能用最极端的方式,将他牢牢锁在自己看得见的地方。
哪怕,换来的可能是永恒的冰冷与恨意。
他也认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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