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梅林归来后,萧璟愈发沉静。他像一株依附于参天巨木的藤蔓,收敛所有枝叶,将探究与盘算深深埋进心底,只在萧琰视线所及之处,展露恰到好处的依赖与温顺。他不再主动询问任何可能引起警惕的问题,甚至连目光都很少在殿内那些可能藏有隐秘的物件上停留。
这份异样的“安分”,反而让萧琰眼底偶尔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审视。他的璟儿,似乎比失忆前更懂得如何蛰伏了。但这并无大碍,萧琰想,无论这只雏鸟如何扑扇翅膀,终究飞不出他精心编织的牢笼。他甚至有些享受这种猫捉老鼠般的、心照不宣的博弈。
契机出现在一个午后。边关传来加急军报,北境戎族有异动,几位重臣被紧急宣入宫中,在御书房议事。萧琰离开未央宫前,特意嘱咐宫人仔细照料靖王,又亲手替萧璟拢了拢衣襟,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:“朕去去便回,璟儿好生待在殿内,外面风大,莫要出去受了寒气。”
殿门在萧琰身后合上,那温和的笑意也随之从他脸上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属于帝王的冷厉与凝重。他快步离去,玄色龙袍的下摆掠过白玉阶,带起一阵寒风。
萧璟倚在窗边,看着那一行人消失在宫道尽头,直到确认萧琰短时间内不会返回,他一直紧绷的脊背才几不可查地松弛了几分。殿内炭火充足,暖香依旧,却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窒息。他知道,这是机会,一个短暂且危险的窗口。
他并未立刻行动,而是如同往常一样,在内殿缓缓踱步,时而翻翻书,时而摆弄一下棋坪上的玉石棋子,姿态闲适。伺候的宫人垂手立在远处,不敢打扰。
他的脚步,最终“无意间”停在了那面巨大的、镶嵌着螺钿的紫檀木屏风前。这屏风他一直觉得有些过于厚重,与殿内其他轻巧华丽的陈设略有不同。手指状若随意地抚过屏风边缘繁复的雕花,指尖在几个不易察觉的、磨损略重的节点上轻轻按压、试探。
没有反应。
他不动声色地移开,又走向西侧墙壁上悬挂的一幅《万里江山图》。画作气势磅礴,笔触精妙,乃是前朝大家手笔。萧璟佯装欣赏,目光却仔细扫过画轴与墙壁的接缝处,以及画作下方摆放的一对青铜鎏金异兽香炉。香炉兽口吐出的青烟笔直上升,并无异样。
时间一点点流逝,萧璟的心渐渐下沉。是他的判断出错,还是机关比他想象的更为隐蔽?
就在他几乎要放弃这次冒险时,眼角余光瞥见了墙角那座始终指向“三点十七分”的落地钟。钟摆静止,蒙着一层薄灰。他记得萧琰似乎对这时钟并不在意,甚至有次宫人请示是否要请匠人来修,也被他随口驳回,只说“摆着便是”。
一个念头如电光石火般闪过。
他缓步走到钟前,装作好奇地打量着这古老的机械。手指拂过冰冷的钟盘,最终停留在那根停滞的时针上。三点十七分……他尝试着,用极轻的力道,逆时针方向微微拨动了一下时针。
“咔哒。”
一声极其轻微,几乎微不可闻的机械响动从身后传来!
萧璟猛地回头,心脏几乎跳出胸腔。声音的来源,竟是那座他之前检查过的紫檀木屏风!屏风与墙壁的接缝处,似乎裂开了一道比发丝略粗的阴影!
成了!
他强压下心中的狂喜与紧张,迅速将时针拨回原位,那细微的响声立刻消失,屏风也恢复了原状。他不敢再多做尝试,生怕触动什么警报,或者萧琰突然折返。
他退回软榻,拿起之前那本《天璇地理志》,手指却因激动而微微颤抖。屏风后有暗格,或者……是通道!这座未央宫,果然藏着秘密!那个停滞的钟,就是开启的钥匙之一!
就在这时,殿外传来一阵急促却不失规律的脚步声,是御前侍卫统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:“启禀靖王殿下,陛下有旨,政务繁忙,晚膳请殿下自行先用,不必等候。”
萧璟深吸一口气,压下所有情绪,扬声应道:“知道了,有劳将军。”
他放下书卷,走到窗边。天色已近黄昏,铅灰色的云层低垂,预示着又一场大雪将至。未央宫在暮色中显得愈发巍峨而沉寂,像一头蛰伏的巨兽。
他找到了一个可能的入口,但这入口之后是什么?是萧琰不愿人知的隐秘,是父亲失踪的线索,还是……更可怕的真相?
萧琰的温柔与掌控,宫殿的奢华与杀机,失忆的迷雾与逐渐清晰的暗涌……这一切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,将他牢牢困在中央。
下一次,他必须找到机会,真正踏入那屏风之后的世界。
而在这之前,他需要更多的耐心,和更多的“表演”。他转身,对侍立的宫人露出一个温和而略带落寞的笑容:“传膳吧。另外……皇兄忙于政务,让人备一碗安神汤,晚些时候送过去。”
宫人领命而去。
萧璟看着窗外开始飘落的雪花,眼神沉静。猎手与猎物的游戏,才刚刚开始。惊蛰未至,但他已听见了地底冰层碎裂的微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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