血池中央那只青铜铃铛,突然静止。
陈九黎伞尖一震,红绸还未收回,血池边缘已裂开蛛网状的纹路,黑气如活蛇般顺着裂缝往上爬。他左眼金纹猛地一跳,像是有人拿烧红的铁签子往他瞳孔里拧,眼前闪过一瞬残影——红衣猎猎,刀斩山河,可那刀锋落下的地方,不是鬼头,是女人的颈。
他甩了甩头,把那画面甩出去。
“收绸。”他低喝,伞尖点地三下,布靴碾进湿泥,银针七根从袖中滑出,指缝一夹,顺势往血池四周的石缝里扎。针尖入石,发出“嗤”的一声,像是扎进了肉里。
针尾立刻凝出赤红冰晶,晶面泛着油光,触手滚烫。
“血在走。”沈照蹲在池边,探阴棒轻点冰晶,棒身微微发颤,“这不是死血结的煞,是活脉在跳。”
陈九黎没应,指尖一挑,将一根针拔出半寸。针身带出一缕黑丝,缠在针尾,像血管里抽出来的筋。他眯眼:“这池子,是活的?”
“三年。”沈照指尖抹过冰晶表面,沾了点红霜,捻了捻,“血里有执念,断断续续,像被割了肉还活着的人在喘。‘活祭三年,血饲地脉’——这池子,是拿活人当养料,一口一口喂出来的。”
闻人烬站在池边,脸色发白。她右手按在心口,那里有道旧疤,形状像被火烙过的符。她没说话,只是盯着池底那只浮沉的青铜铃,铃身锈迹斑斑,可内壁的字清清楚楚:“闻人烬,生辰:七月初七”。
她忽然抬脚,一步跨上池沿。
“你干啥?”陈九黎猛地抬头。
她没理,第二步直接踩进血池。
血浪没过脚踝,温的,像刚从活人身上割下来的血。她继续往前走,血到小腿,到膝盖,到腰。血面泛起一圈圈涟漪,池底的符文开始发烫,一道金线从她心脏位置往下延伸,直通池底,像根脐带接上了电源。
“闻人烬!”陈九黎甩出红绸,绸面刚触血面,池水猛地一震,绸上竟浮现出画面——红衣男子持刀斩向祭坛,刀光劈开血雾,坛上躺着个穿嫁衣的女子,脸被长发遮住,可那心跳,和闻人烬胸口的节奏一模一样。
他瞳孔一缩,立刻收绸。
可晚了。
地面轰然震动,血池四周的石板一块块塌陷,露出下方黑沉沉的坑洞。三十六道铁链从虚空中垂下,链头带着倒钩,像毒蛇吐信,直扑三人。
沈照探阴棒横扫,棒身撞上铁链,“铛”地一声,火星四溅。她被震得后退两步,左手三指又开始发黑,通幽骨在脊椎里嗡鸣。
陈九黎红绸一卷,缠住闻人烬手腕,想把她拽回来。可血池里的金线越来越亮,闻人烬整个人像是被钉在了原地,眼白泛起血丝,嘴唇却在动,念着什么。
“别念!”沈照突然吼了一声。
可已经迟了。
整座祭坛从地底升起,石台一层层翻出,像是巨兽张嘴。池水倒卷而上,化作血雨洒落。三十六道铁链分别锁住三人四肢,链扣“咔”地闭合,嵌进皮肉。
陈九黎被吊在半空,手腕一紧,银针全被震脱,掉进血池,转眼被吞没。他挣扎了一下,铁链纹丝不动,反而越收越紧,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。
“这阵……认她。”他咬牙,抬头看闻人烬。
她已没入血池深处,只剩一头金发浮在血面上。心脏位置的金线粗如拇指,直通池底。玉棺缓缓开启,棺内躺着半截干枯的脐带,上面刻着闻人家徽,像是从某个婴儿身上硬生生扯断的。
沈照被锁在石柱上,探阴棒脱手,掉进血池。她指尖还在动,想在羊皮纸上写什么,可纸刚摸出来,就被铁链压住手腕,动弹不得。
“你们……听我说。”闻人烬的声音从血池底下传来,像是隔着一层水,“我认得这心跳。三年前,我被关在地下室,每天抽血,他们说……这是‘归位仪式’。”
陈九黎冷笑:“你现在跳进去,是归位,还是送死?”
“我不知道。”她声音发颤,“可这池子,它在叫我。它说……我是第一个。”
“放屁!”陈九黎手腕一拧,红绸从袖中滑出半截,“你要是第一个,那六个替身是谁?”
“备份。”她低声说,“他们做了七个我。六个死在仪式里,我是最后一个活的。”
沈照突然开口:“你心脏的疤,是不是他们刻的?”
“嗯。”她顿了顿,“那天他们说,要‘接通血脉’,拿刀划开我胸口,把一只青铜铃塞进去。铃响了七声,我就……不记得了。”
陈九黎眯眼:“所以你不是自愿的。这契约,是骗的。”
“不是骗。”她声音忽然冷下来,“是骗我自己。我签了字,画了押,还笑着说‘谢谢爸爸’。”
空气一静。
血池不再翻涌,像是吃饱了,安静下来。
三十六道铁链稳稳吊着三人,玉棺敞开,脐带静卧其中。祭坛底部浮现出完整的符文阵,中心位置,正是闻人烬心脏投射下来的金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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