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玠像一抹游魂,悄无声息地挪了进来。
他低垂着头,不敢看那些价值连城的珍宝,也不敢看暖阁里任何一个人。他身上残留的淡淡焦糊味和血腥气,与这里高雅的环境格格不入,引得角落里侍立的一个小宫女微微蹙眉,下意识地掩了掩鼻子。
他被指派擦拭多宝格。这是最轻松的活计,但对于此刻的他来说,却无异于酷刑。他必须强忍着下身持续的、如同被无数烧红钢针攒刺般的剧痛,努力维持身体的平衡。每一次抬手,每一次弯腰,都牵扯着那焦黑的伤口,带来一阵阵令人窒息的痉挛和眩晕。冷汗顺着他的额角滑落,滴在光可鉴人的金砖地面上。
他的视线因为剧痛和虚弱而有些模糊,精神更是处于高度紧张后的极度疲惫和恍惚之中。意识像断了线的风筝,在剧痛的深渊边缘摇摇欲坠。多宝阁上那些精美的玉器、瓷器,在他眼中只是晃动着的一片片模糊光影。
他颤抖着伸出手,拿起一块柔软的细绒布,指尖因为寒冷和紧张而僵硬。他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一件件珍宝,动作迟缓而僵硬,仿佛一个提线木偶。呼吸变得急促而浅薄,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压抑的痛楚。
就在他擦拭到最高一层时,那里摆放着陛下新得的心头好——一只尺余高的前朝羊脂白玉缠枝莲纹瓶。玉质温润无瑕,如同凝脂,在暖阁柔和的光线下,散发出一种静谧而高贵的光晕。它静静地立在那里,像一个易碎的梦。
沈玠的手指因为持续的剧痛而微微痉挛了一下。就在他试图用绒布拂去瓶身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微尘时,指尖不知怎么一滑,那温润沉重的玉器竟从绒布上滑脱!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。
沈玠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!他惊恐地睁大了眼睛,灰败的脸上瞬间褪尽最后一丝血色!
“不一—!”一个无声的呐喊在他心中炸响!
但一切都来不及了。
那温润的玉瓶,如同断翅的白鸟,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优雅弧度,从他颤抖的指尖滑落,直直坠向坚硬冰冷的金砖地面。
“啪嚓—!!!”
一声清脆到极致、又刺耳到足以撕裂灵魂的碎裂声,在温暖静谧的西暖阁里轰然炸响!如同九天惊雷,劈开了所有尊贵宁静的假象!
无数莹润洁白的碎片,如同炸开的冰莲,带着绝望的寒光,四散飞溅!每一片碎片,都映照出沈玠瞬间变得死灰、写满无边恐惧和绝望的脸!
死寂!
死一般的寂静瞬间笼罩了整个暖阁!时间仿佛被冻结了!炭火燃烧的噼啪声,窗外呼啸的风声,在这一刻都消失无踪。只有那满地狼藉的、象征着无上恩宠与帝王威仪的玉瓶碎片,还在无声地诉说着刚刚生的灭顶之灾。
当值的总管太监孙得海,原本正垂手侍立在暖阁门口,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恭谨。
这声清脆的碎裂声如同淬毒的冰锥,狠狠扎进他的耳膜!他猛地转过身,绿豆大的眼睛瞬间瞪圆,脸上的褶子因极致的惊怒而扭曲狰狞!他的目光如同淬了剧毒的箭矢,瞬间钉死在僵立当场、面无人色的沈玠身上!
“好…好个作死的奴才!!”孙得海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恐惧而变得尖利扭曲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渣,带着毁灭一切的寒意,“陆下的心头肉!你也敢摔?!你这颗狗头有几斤几两?!够不够赔?!”
沈玠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的魂魄,僵立在原地,身体抖得如同狂风中的残烛。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,瞬间淹没了他,比净身时的剧痛更甚,比烙铁灼烧的屈辱更甚!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牙齿疯狂磕碰的声音。辩解?求饶?在这毁灭性的错误面前,任何言语都苍白无力得可笑,完了!彻底完了!净身房只是剥夺了他作为男人的尊严,而现在,他连作为一个卑贱阉奴苟活的权利,也被自己亲手摔碎了!
孙得海胸膛剧烈起伏,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和对自己前途的巨大恐慌。他嫌恶地、仿佛在看一坨会污染空气的秽物般,朝着沈玠猛地一挥拂尘,声音尖利得刺破耳膜:“拖下去!按顶格的老规矩伺候!给咱家往死里整治!让这不知死活的东西,好好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!”
两个早已候在门口、身材魁梧、面无表情的粗使太监,如同两座铁塔,瞬间跨步上前。他们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,粗暴得如同对待牲畜,一人一边,狠狠钳制住沈玠瘦削的手臂,骨头被捏得咯咯作响!
“总管…饶命…饶…”沈玠破碎的、带着哭腔的哀求刚从喉咙里挤出半句,就被一只粗糙冰冷、带着浓重汗味的大手死死捂住了嘴!所有的声音都被堵了回去,只剩下绝望的呜咽。
他被粗暴地拖离了温暖却瞬间化作地狱的西暖阁,像拖一条死狗。刺骨的寒风再次灌满口鼻,但这一次,带来的只有深入骨髓的绝望和冰冷。殿门在身后沉重地关上,彻底隔绝了他最后一丝微乎其微的生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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