午夜零点，距离安娜消失已过去整整四小时。
市刑侦支队的指挥中心，却亮如白昼。
巨大的电子屏占据了整面墙壁，无数的数据流像冰冷的瀑布般无声滑落，上面跳动着全市的实时监控画面、警力部署图以及不断更新的舆情分析报告。
空气里，速溶咖啡那股廉价的焦苦味，混合着主机散热风扇排出的温热气流，形成了一种独属于此地名为“焦灼”的气味。
李建国从现场回来后，就一直坐镇在这里，像一尊沉默的礁石，任凭信息的狂潮如何冲刷，都未曾挪动分毫。
他眼前的屏幕上，汇总了所有小组的初步报告。
物证组一无所获；走访组查遍了大厦所有相关人员，没人见过任何可疑人物；监控组把事发前后十二小时的录像倒来回看了几十遍，结论是连一只老鼠都不可能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溜进安娜的公寓。
所有的线索，都指向了一个死胡同。
而墙上另一块屏幕里，全网的讨论早已演变成了一场群魔乱舞的狂欢。
UFO绑架说、四维空间入口说、量子纠缠瞬移说……各种阴谋论层出不穷，每一个都比警方的调查报告更具想象力。
“全是垃圾信息。”
赵伟烦躁地在指挥中心里来回踱步，军靴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，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。
他刚把现场的所有资料整理完毕，试图建立一条完整的逻辑链，却发现每一条链条的尽头，都是一堵名为“不可能”的墙。
“李队，我看这事儿就得从那个陈峰身上往下挖，还有那个神秘的‘钱先生’。不管他们玩的是什么鬼把戏，我就不信撬不开他们的嘴！”
李建国没有立刻回应，只是端起桌上那个军绿色的保温杯，拧开，热气氤氲而出，几颗枸杞在水面上下沉浮。
他的手指，在桌面上一下一下地，富有节奏地敲击着。
就在这时，一个戴着黑框眼镜、脸色因长时间面对屏幕而显得有些苍白的年轻人，快步走了过来，手里捧着一个平板电脑。
是网警组的小王。
“李队，赵队，”小王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，“我们在舆情筛查里发现了一条……有点奇怪的评论。”
赵伟不耐烦地摆了摆手。
“现在网上几百万条评论，哪个不奇怪？不是说安娜被外星人抓去做实验了，就是说她其实是蜥蜴人回母星了，这种东西就别来浪费时间了。”
“不……不是的，赵队，”小王急忙解释，“这条评论……它的发布时间，是在直播开始前，也就是案发前。”
这句话让李建国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。
小王像是受到了鼓励，立刻将平板电脑递到李建国面前，点开了那条被他用红框重点标出的评论。
“李队您看，这条评论是回复在一个粉丝期待直播惊喜的帖子下面的，内容是……”
小王清了清嗓子，一字一句地念道：“这暖场可以啊，主咖什么时候消失？期待密室环节的callback，别玩砸了上社会新闻。”
指挥中心里陡然一静。
“主咖消失”、“密室环节”、“上社会新闻”。
每一个词都像是一把精准的手术刀，准确地剖开了整个案件的核心。
这简直就是一份用戏谑语气写就的、简短到可怕的犯罪预告。
赵伟凑过来看了一眼，先是愣住，随即眉头皱得更紧了。
“巧合吧？或者是什么恶作剧。这种哗众取宠的言论网上多了去了，蒙对一次也不奇怪。”
他的语气里充满了不以为然。
在他看来，破案靠的是脚印、指纹、监控录像，而不是这种虚无缥缈的网络留言。
李建国没有说话，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在那条评论上，眼神变得深邃起来。
他滑动手指，点开了那个发帖人的ID——“嘴强废柴陆小凡”。
ID下方的主页信息栏里，清晰地写着他的职业：脱口秀演员。
紧接着，小王调出了通过后台实名信息关联到的户籍资料。
住址：长乐街老城区……距离案发的“观澜国际”公寓，直线距离不超过两个街区。
当看到“陆小凡”这个名字和“脱口秀演员”这个职业时，李建国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。
一瞬间，一个尘封已久的画面，像一道幽灵般的闪电，撕裂了他记忆的帷幕。
那是很多年前的一桩悬案，也是他心里一根拔不掉的刺。
画面里，是一个年轻人的模糊背影，瘦削而固执，手里紧紧攥着一本画满了各种奇怪符号的速写本，一遍又一遍地对他说着什么。
那个年轻人的逻辑跳跃，思维天马行空，却总能抓住一些被所有人忽略的细节……
“把他的体检报告也调出来。”李建国突然开口，声音有些沙哑。
小王和赵伟都愣住了，不明白队长为什么突然要看一个网络喷子的体检报告。
但小王还是迅速地在系统里操作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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