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，曹诗琪请了假。她仔细地洗了头，吹了头发，甚至化了一个比直播时更精致些的淡妆。镜子里的女孩，穿着那条普通的白裙子，眼神里却满是挣扎和一种近乎破釜沉舟的茫然。
她最终还是出了门。坐上地铁，换乘，走向那座金碧辉煌、如同另一个世界的五星级酒店。一路上，她感觉自己像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，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，又像是踩在刀刃上。
电梯直达顶楼。踩着柔软得几乎陷进去的地毯，她停在唯一的那扇双开雕花木门前。门禁系统是可视的，她还没来得及按门铃，门就“咔哒”一声，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了一条缝。
一个穿着深色西装，身姿笔挺，表情肃穆的男人站在门后，不像服务生，更像保镖或者私人助理。他微微颔首，没有说话，只是做了一个“请”的手势。
套房内的景象，让曹诗琪短暂地忘记了呼吸。极致的宽敞，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毫无遮挡的城市天际线，阳光透过玻璃，洒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上。空气里是一种清冷的、带着雪松味的香氛气息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擂鼓的声音。
那个男人背对着她，站在落地窗前。身形高大挺拔，穿着剪裁考究的深灰色衬衫和西裤，仅仅一个背影，就散发着一种不容错辨的、属于财富和权力的压迫感。
他缓缓转过身。
曹诗琪愣住了。她想象过很多次“哑巴国王”的样子，油腻的中年男人，或者是不修边幅的宅男。但眼前这张脸，出乎意料的年轻，也出乎意料的……英俊。眉眼深邃，鼻梁高挺，组合在一起有种冷峻的雕塑感。只是他的眼神，太沉静了，沉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，看不到任何情绪波动。
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，像是在确认什么，然后，走向旁边宽大的实木书桌，拿起上面放着的一份文件。
“曹诗琪女士。”他开口，声音低沉，和她想象中一样，不带什么温度。他把文件递到她面前。
那是一份打印好的契约。措辞严谨，条款清晰。
甲方（他）承诺，每月支付乙方（她）人民币五十万元整。乙方需要做的，只有一件事：每天，在甲方指定的、安全的场所，为他单独演唱一遍歌曲《海底》。除此之外，无任何附加义务。契约有效期初定一年，期间乙方需保持单身状态，并对此契约内容严格保密。
五十万。每月。
曹诗琪的耳朵里嗡嗡作响，这个数字像一记重锤，砸得她头晕目眩。她需要扶着旁边的沙发靠背，才能站稳。网咖收银，一年到头，不吃不喝，也攒不下五万。而这里，一个月，五十万。
她抬起头，看向那个男人，想从他冰封般的脸上找到一丝玩笑或者陷阱的痕迹。没有。什么都没有。
“为什么？”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，干涩得厉害，“为什么是《海底》？为什么……是我？”
男人没有回答。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她，那眼神像是在审视一件商品，或者说，一个……符合某种特定标准的物件。
“你可以选择签，或者不签。”他说，语调没有任何起伏，“你有五分钟考虑。”
曹诗琪的手指死死捏着那份轻飘飘又重逾千斤的A4纸。纸张的边缘有些割手。她看见自己的名字打印在乙方后面，像一个等待被审判的符号。五分钟。五年，五十年……她可能也挣不到这里一年的数目。
她想起网咖里永远散不去的烟味，想起房东催租的嘴脸，想起母亲电话里小心翼翼的叹息……
她拿起桌上那支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钢笔，笔身冰凉。拔开笔帽，在乙方签名处，签下了自己的名字。笔尖划过纸张，发出沙沙的轻响，像命运的判词。
男人看着她签完，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变化。他走过来，收起其中一份合同，然后递给她一张黑色的银行卡。“第一个月的费用，已经在里面。密码是你直播间的房间号。”他顿了顿，补充道，“明天开始，会有人接你。”
他没有说再见，那个助理模样的男人便礼貌而不容置疑地示意她可以离开了。
重新站在酒店楼下，午后阳光刺眼，车水马龙，人声鼎沸。曹诗琪手里紧紧攥着那张银行卡和一份合同副本，感觉自己刚刚从一个光怪陆离的梦里醒来，又或者说，是坠入了另一个更深的梦境。
接下来的日子，规律得近乎诡异。每天，都会有一辆黑色的、悄无声息的豪车在她下班后，准时停在网咖附近那个不起眼的巷口。载着她，穿过大半个城市，抵达他那位于顶级公寓顶层的家——另一个同样奢华，同样空旷，同样安静得令人心慌的空间。
他总是在书房等她。
她唱歌。就站在书房中央，对着坐在巨大书桌后那个沉默的男人，唱那首她已经唱了无数遍的《海底》。他闭着眼，靠在宽大的皮质座椅里，听得很专注。每当她唱到那句“散落的月光穿过了云，躲着人群，铺成大海的鳞”时，她似乎能捕捉到他眉宇间一丝极其细微的、难以言喻的波动，像是痛苦，又像是……沉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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