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九叔!”陈玄墨和胖子扑过去。探了探鼻息,微弱,但还有气。
风雨更急了,敲打着破窝棚顶。陈玄墨单膝跪在冰冷的泥水里,一手扶着昏迷的林九叔,一手死死攥着冰凉的青铜指针。指针的尖,依旧顽固地指向东南。掌心伤口刺痛,虎口的黑点在阴雨里隐隐作痛,像缠在脖子上的催命索。
瞎子的话、林九叔的指引、铜钱破碎、裹尸布的诅咒、七星灯的凶险、赵金福的疯狂、地底爬出来的东西…所有的一切,都像冰冷的铁链,把他往“三更”那个死路上拖。
但掌心的指针,指着活路。
破局,逆命。
他抬起头,目光穿过窝棚破洞外翻腾的雨幕,望向指针所指、漆黑一片的东南方。眼神里,属于小市民的惊惶恐惧正被一种更冷硬的东西取代——被逼到绝路的野兽亮出了獠牙。
胖子抱着自己流血的脚,看看昏迷的林九叔,又看看浑身湿透、脸色惨白眼神却冷得像冰的陈玄墨,最后盯着陈玄墨紧握的拳头——那里面是最后的“棺材本”换来的指针。他张了张嘴,带着哭腔问:
“墨哥…咱…咱这是要下南洋…还是闯地府啊?”
陈玄墨没吭声。他默默脱下自己湿透但还算完整的外衣,盖在林九叔身上,又撕下一条里衬布,把青铜指针紧紧缠牢在右手虎口上。
指针贴着皮肉,冰凉刺骨。那点青绿的光透过湿布,微弱却固执地映亮了他手腕上七个乌黑的点。
他站起身,弯腰,用尽力气把轻飘飘的林九叔背到伤痕累累的背上。
“走。”声音嘶哑,只有一个字。他迈步踏进外面瓢泼的雨里,朝着指针死死钉住的东南方。
胖子看着陈玄墨背着人、在风雨里艰难前行的背影,又看看自己血淋淋的光脚,狠狠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泥浆血水,圆脸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狠劲。
“妈的!死就死吧!老子这条命…早他娘是捡来的!”他一瘸一拐,龇牙咧嘴地跟了上去,深一脚浅一脚踩进冰冷泥水,肥壮的身子摇晃着,死死咬牙没掉队。
冰冷的雨水冲刷着残破的窝棚区,也冲刷着他们身后那片正被地底东西吞噬的废墟。废墟深处,铁链声和咆哮似乎低了些,但那股浓得化不开的死气和怨念,像看不见的毒瘴,弥漫在风雨中的芳村上空。
他们沿着珠江边废弃的旧码头区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。脚下是烂泥和碎贝壳,浑浊的江水在暴雨抽打下翻腾,拍着朽烂的木桩。
跑在前面的胖子突然一个趔趄,指着翻涌的江面,声音都变了:“墨…墨哥!快看!水…水变色了!”
陈玄墨猛地停住,抬头望去。
只见前方一片江面上,浑浊的江水像烧开了一样剧烈翻腾!无数粘稠、暗红、像坏掉的血一样的泡沫,正从江底疯狂往上冒!这些血沫越聚越多,黏糊糊连成一大片,暴雨都冲不散,像块巨大的、不断蠕动的肮脏血痂,糊在江面上!浓烈的铁锈味混着水腥和一股腐败的甜腻味,隔着风雨都直冲鼻子,熏得人发晕。
就在这片瘆人的血沫中心,江水诡异地向下陷,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。漩涡深处,一点幽暗、惨绿的磷光,像鬼火一样幽幽亮起,并且正飞快地变大、向上浮!
“咕噜…咕噜噜…”
空洞物体上浮排开江水的声音,混在风雨浪涛里传来。
一根粗大、黝黑、湿漉漉的桅杆,像从地狱里刺出的长矛,猛地捅穿了那片粘稠的血沫,撕裂雨幕,笔直地戳向铅灰色的、压得极低的天!
紧接着,是第二根!桅杆上挂着破烂的帆布,像裹尸布一样缠得紧紧的,在狂风里死气沉沉地飘着。
一个巨大、狰狞的船头轮廓,在血沫和漩涡里慢慢抬升。雕的不是祥瑞,而是一只独眼圆瞪、獠牙外翻的恶鬼头,半边脸已经烂掉,露出黑洞,剩下的一只石眼空洞地望着风雨中的江岸,嘴角却凝固着一丝怨毒的冷笑。
一艘巨大的、船身长满墨绿色厚苔藓和藤壶、船体歪歪扭扭、像在海底烂了千百年的老木船,正撕开血色的江面,挣开地府的束缚,一点点浮了上来!
鬼船!
船身破败得像巨兽的骨架。甲板上空荡荡,只有风雨在嚎。然而,就在那高耸的、如同恶鬼獠牙的船楼最顶上,一道黑影像钉子一样戳在狂风暴雨里!
那人瘦高,裹在一件宽大的、仿佛用阴影织成的黑斗篷里。兜帽压得很低,只露出一个线条冷硬、惨白没血色的下巴。他对脚下鬼船浮出、江面血沫翻腾的景象无动于衷,像块没有知觉的礁石。
他的右手,却高高举起,伸向风雨如晦的天空。那只手白得像死人骨头,指节细长。而在他苍白手掌的上方,赫然悬浮着几片闪着幽冷青光的碎片——青铜罗盘的碎片!
碎片在他掌心上方缓缓转动,彼此间拉扯着细微的青碧电光。那光芒,竟和陈玄墨右手虎口处、隔着湿布透出的指针微光,隐隐呼应!像失散的部件在彼此召唤!
鬼船完全浮出水面,浑浊的江水瀑布般从船身两侧泻下,砸在翻腾的血沫上。船楼顶端,那黑袍身影似乎感应到了什么,极其缓慢地,将那只托着碎片的手,转向了岸边。
兜帽的阴影下,仿佛有两道比这雨夜更冰冷、更粘稠的目光,穿透风雨,像毒针一样,精准地钉在了陈玄墨身上。
嘴角,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扯了一下,形成一个无声的、让人骨头缝都冒寒气的冷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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