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声“收工了”,像是一盆冷水,浇灭了刘红兵最后的气焰。
社员们早就等在外面,听见动静,一窝蜂地涌了进来,七嘴八舌地围着张队长和李大爷。
“队长,没事吧?”
“李大爷,那两个调查员没为难你吧?”
张队长摆了摆手,脸上恢复了往日的豪爽。“没事,都过去了。人家是来调查情况的,现在清楚了,是好事。”
他说得轻描淡写,但沐添丁心里清楚,刚才那场交锋有多凶险。只要有一个环节出了错,后果不堪设想。
人群的中心,是张队长和李大爷。而被人群排挤在外的,是刘红兵。
他孤零零地站在办公室中央,像一根被雷劈过的木桩,脸色难看到了极点。社员们看他的眼神,充满了鄙夷和疏远。
再也没有人跟他打招呼,甚至连多看他一眼都觉得晦气。
沐添丁收回目光,这种人,不值得他再费半点心神。
经此一事,刘红兵在红星生产队算是彻底臭了。
而张队长带领大家搞副业的事情,也从“地下”转到了“地上”。有了调查员那句“值得提倡”,一切都变得名正言顺。
队里的医药基金顺利成立,采药、打猎换来的钱,一笔笔记在账上,专门给缺医少药的社员们救急。
日子,仿佛又回到了正轨,甚至比以前更有奔头。
沐添丁几人依旧每天跟着李大爷上山,只是队伍里又多了几个年轻人,都是信得过的本分人。苏婉也常常跟着,她认草药认得快,心思又细,能帮上不少忙。
山风吹过,带着草木的清香。
沐添丁看着走在前面,正低头拨开一丛灌木寻找草药的苏婉,心里一片宁静。
这样的日子,真好。
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,该有多好。
然而,平静的日子总是不长久。
1978年初,一股强劲的东风,从遥远的首都,一路吹到了红星公社这个偏远的山沟沟里。
那天,公社的大喇叭破天荒地响了一整天。
广播员用一种前所未有的,激动到几乎要破音的嗓音,反复播送着一份中央文件。
“……广大知识青年,在广阔天地大有作为,为农村建设做出了巨大贡献……现根据国家政策调整,凡是符合条件的知识青年,可以申请返回原来的城市……”
“可以回城了!”
“可以回城了!”
消息像一颗炸雷,在所有知青的心里炸开了花。
沉寂了许久的知青点,瞬间沸腾了。
“天呐!我没听错吧?我们可以回家了?”一个从北京来的男知青掐着自己的大腿,疼得龇牙咧嘴,却放声大笑。
“呜呜呜……我终于可以回去了!我想我妈!”一个女知青直接蹲在地上,抱头痛哭,眼泪和鼻涕糊了一脸。
压抑了数年,甚至十几年的情绪,在这一刻彻底爆发。
欢呼声,哭泣声,尖叫声,在小小的知青点上空交织回响。
他们互相拥抱,又笑又跳,仿佛在庆祝一场劫后余生。
沐添丁站在人群外,看着这幅狂热的景象,心情有些复杂。
他不是知青,他是本地人,这阵风吹不到他身上。
他的目光,下意识地在人群中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。
苏婉就站在不远处,靠着一棵老槐树。
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激动,没有哭,也没有笑。她只是静静地站着,看着疯狂的人群,脸上的神情很复杂,有茫然,有惊讶,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……失落。
沐添丁的心,微微一动。
一个上海来的女知青跑过来,抓住苏婉的手臂,激动地摇晃着:“婉妹!婉妹你听到了吗?我们可以回上海了!回我们的大上海了!”
苏婉被她晃得回过神,勉强扯出一个笑容。
“是啊,可以回去了。”
“你怎么一点都不高兴啊?这可是天大的好事!你不想你爸妈吗?”女知青不解地看着她。
“想……当然想。”
苏婉的声音很轻,轻得几乎要被周围的喧嚣淹没。
接下来的几天,整个红星公社都沉浸在一种即将分离的躁动气氛里。
知青们无心上工,三三两两聚在一起,讨论着回城的具体政策,打听着去公社开证明的流程,畅想着回到城市后的新生活。
每个人都归心似箭。
每个人,除了苏婉。
她变得比以前更沉默了,常常一个人坐在河边发呆,看着潺潺的流水,一坐就是一下午。
沐添丁把一切都看在眼里。
他几次想上前去问问,话到嘴边,又咽了回去。
他能问什么呢?
问她为什么不高兴?
这不是很可笑吗,能回繁华的上海,离开这个穷山沟,谁会不高兴?
或许,她只是在烦恼回城的手续吧。
沐添丁这样安慰自己,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,不是的,不是这样。
这天傍晚,他从山上采药回来,路过河边,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。
夕阳的余晖洒在她的肩上,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轮廓,却驱不散她周身的落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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