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明白了,老师。我会记住的。”张陆桉郑重地点了点头,像是接受训诫,也像是给自己坚定信念。这番话,与他之前决定的“保持距离、冷静旁观”不谋而合,更像是一剂及时的清醒剂,浇灭了他心底那点因接连巧合而生出的、不该有的涟漪。
离开黄教授的办公室,走在被夕阳余晖染成金色的校园小径上,张陆桉的心情更加复杂难言。世界的“真实性”在他眼前层层剥开,露出其下可能隐藏的、令人不安的叙事框架。他不仅是穿越到了一个平行世界,更可能是掉进了一个特定的“故事”里,一个关于“玫瑰”绽放与凋零的故事。这种感觉,比单纯的穿越更加诡异和充满束缚,仿佛每一步都踩在别人预设的路径上。
接下来的几天,张陆桉强迫自己专注于学业和勤工俭学,刻意避开任何可能偶遇黄亦玫的场所和时间。他将那两次相遇归结为小概率事件的叠加,决心用理性和忙碌浇灭那点因惊艳和巧合而生出的微妙火苗。他反复告诫自己,旁观者清,当局者迷,他绝不能成为那个迷失在剧情里的当局者。
这天下午,他在学校咖啡馆做兼职。临近傍晚,客流渐稀,暖色调的灯光营造出慵懒的氛围。他正低头一丝不苟地擦拭着咖啡机,金属表面反射出他略显紧绷的脸庞。门口的风铃叮当作响,清脆的声音预示着新客人的到来。
“欢迎光临。”他习惯性地抬头说道,脸上挂着标准化的服务业微笑,然后,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,僵在了原地。
门口走进来的,正是黄亦玫。她不是一个人,身边还跟着一个穿着篮球服、身材高大、发型利落、笑容阳光帅气的男生。男生很自然地伸手想揽她的肩膀,动作熟稔,带着一种宣告主权般的亲昵,却被黄亦玫笑着轻轻侧身躲开了,分寸把握得恰到好处。
“说了不用送我啦,我买杯咖啡自己回去就好。”她的声音依旧清脆,带着点独立的坚持。
“顺路嘛,而且看你安全到家我才放心。”男生的笑容爽朗,露出一口白牙,目光一直黏在黄亦玫身上,那种毫不掩饰的爱慕和殷勤几乎要溢出来。
黄亦玫走到柜台前,抬头看向悬挂的菜单,目光与僵立着、笑容凝固在脸上的张陆桉相遇,她再次露出了惊喜的表情,眼睛倏地亮了起来:“张陆桉?你在这里打工?”她的语气带着一种“果然如此”的奇妙缘分之感。
“嗯。”张陆桉点了点头,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平常,仿佛只是遇到一个普通的同学。他迅速调整呼吸,将心底瞬间涌起的、复杂难言的滋味强行压下。“需要点什么?”他的目光快速而克制地扫过那个篮球服男生,心里不受控制地冒出一个念头:这是谁?庄国栋?还是方协文?或者是……其他故事里尚未登场、但注定会与黄亦玫产生纠葛的人物?一种莫名的、带着酸涩和预警意味的情绪悄然滋生,尽管他明知自己没有任何立场,也一再告诫自己要远离这片看似绚烂却可能暗藏荆棘的玫瑰园。
“一杯热拿铁,谢谢。”黄亦玫点完单,又看了看身边的男生,语气随意,“你呢?”
“我不用了,刚运动完,喝不惯这些。”男生摆摆手,视线在张陆桉和黄亦玫之间转了转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比较,笑容稍微淡了些。
等待咖啡的间隙,气氛有些微妙的沉默。咖啡机运作的嗡鸣声显得格外清晰。黄亦玫似乎想找点话题打破这沉默,她看向正在熟练操作咖啡机的张陆桉,眼睛亮晶晶的,带着纯粹的好奇:“上次还没好好谢谢你呢,帮我拿了书,又……嗯,在楼梯口扶了我一把。”她提到楼梯口时,脸颊微微泛红,但笑容依旧大方。
“举手之劳,不用客气。”张陆桉将浓缩咖啡倒入杯中,声音平稳,刻意保持着距离感。蒸汽棒打入奶泡,发出呲呲的声响。
“你是历史系的,对不对?”黄亦玫却似乎对他很感兴趣,或者说,对这份接连的巧合感到好奇,“我爸爸也是历史系的教授,黄剑知,你认识吗?”她歪着头问道,带着点求证的意思。
“黄教授是我的导师。”张陆桉将做好的、拉了一个简单心形图案的拿铁递给她,动作没有一丝迟滞。
“哇!这么巧!”黄亦玫睁大了眼睛,脸上的惊喜更浓,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秘密,“原来你就是爸爸常夸的那个特别用功、很有天赋的学生张陆桉啊!他前几天还在家说起你的调研报告写得很好呢!”她的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,仿佛与有荣焉。
这一刻,张陆桉清晰地感觉到,那名为“保持距离”的决心堡垒,正在黄亦玫毫无心机、灿烂如阳光的笑容下,以及这层层叠叠、无处可逃的“巧合”与“关联”中,被轰开了一道巨大的裂缝。他仿佛看到一条无形的、坚韧的命运之线,正顽固地、一次次地将他们拉近,无视他所有的理智抗拒。
而旁边那个篮球服男生,在听到黄亦玫与张陆桉相谈甚欢,甚至提及家庭内部评价后,脸上原本爽朗的笑容微微收敛,看向张陆桉的眼神里,多了一丝清晰可辨的警惕和隐隐的竞争意味。空气中,似乎有无形的火花在迸溅。
张陆桉接过黄亦玫递来的校园卡完成支付,指尖再次短暂触碰,那微妙的电流感依旧。他看着黄亦玫端着咖啡,与那个男生一前一后走出咖啡馆,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长。
他知道,麻烦已经开始了。而且,这麻烦远比他预想的来得更快、更直接。而他,似乎无力抗拒这种被命运推动向前的洪流。他原本规划好的、平静的、专注于历史的普通人生活,从在图书馆见到黄亦玫的那一刻起,恐怕就已经彻底偏离了轨道,驶向了一片未知的、波澜壮阔却也可能暗礁遍布的海域。
他低头看着咖啡机上自己模糊的倒影,轻轻叹了口气。逃避,似乎已经不再是一个可行的选项了。那么,接下来,他该如何在这既定的“故事”里,走好自己这一步?是继续徒劳地试图划清界限,还是……顺势而为,看看这命运究竟要将他带向何方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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