河边的翠竹被风吹得沙沙作响,像有人在耳边低语。他脑中竟自动浮现出竹浆纸的制作流程:截竹要选三年生的南竹,那样的竹子纤维最坚韧;沤制需用石灰水浸泡百日,期间要翻动三次,才能去除杂质;打浆时要把握好力度以免纤维断裂,抄纸的竹帘要细如发丝……每个步骤都清晰得仿佛昨日才做过,连指尖该用多大的力气都记得分明。
这些驳杂的记忆像乱麻缠在脑子里,却独独理不清“自己是谁”。他甚至能想起怎么酿酒、怎么打铁、怎么计算土地的面积,却想不起自己的名字,想不起家在何方。
夜幕降临时,河谷里传来狼嚎,悠长而凄厉,听得人头皮发麻。叶飞羽把自己缩在树冠最茂密的地方,紧紧攥着湿透的锦囊。锦囊边角磨得光滑,想来是被时常摩挲的缘故,可他想不起自己曾在何时摩挲过它。黑暗像潮水般涌来,渐渐淹没了河岸、山峦,最后连天上的星星都吞没了。
“我是谁?”
黑暗里,这个疑问再次浮现,带着浓浓的茫然飘向远处的水声里,再也没有回来。
次日天刚亮,树冠载着他继续向下游漂去。两岸的山峰如黛色屏障连绵不绝,遮得天空只剩窄窄一线,若非正午时分,连太阳都难得一见。河水在这里变得碧绿清澈,倒映着两岸的奇峰怪石,那些石头有的像奔马,有的像卧虎,还有一块巨石酷似人脸,正冷冷地俯瞰着他这个不速之客。悬泉瀑布从崖壁飞泻而下,砸在青石上溅起碎玉般的水花,那声音震耳欲聋,像是大自然在发怒。
这般景致本该令人驻足,叶飞羽却毫无欣赏的兴致。秋日的阳光竟带着盛夏的灼意,晒得他头晕目眩,裸露的皮肤被晒得发红发痛。漂流途中几次险象环生,树冠擦过暗礁时剧烈摇晃,断枝在浪涛里打着旋儿,像随时会散架。有一次,他甚至被甩到了水面上,冰冷的河水瞬间浸透了他的衣衫,等他挣扎着爬回树冠时,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,只能瘫在那里大口喘气。
衣裳被浪花打湿又被晒干,反复几次后,布面硬得像块板子,磨得身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。他低头看向水面,想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,却在看见倒影的瞬间愣住了——水面像一面模糊的铜镜,映出一张陌生的脸。那张脸苍白得没有血色,脸颊上多了道狰狞的疤痕,从眉骨一直延伸到下颌,像一条爬在脸上的蜈蚣。
可此刻哪顾得上容貌,伤口发炎让他发起高烧,意识在清醒与昏沉间摇摆。他知道这样下去撑不了多久,伤口若化脓感染,在这荒郊野岭便是死路一条。他试着嚼了一粒锦囊里的药丸,那苦味瞬间在舌尖炸开,像吞了一把黄连,可他还是强忍着咽了下去,希望这药能有点用处。
越往下游,河面渐渐开阔,水流也缓了许多。两岸的山峦褪去锋芒,化作平缓的丘陵,河谷里渐渐出现了农田,田埂上还能看见劳作的人影。那些人穿着粗布衣裳,戴着草帽,手里拿着锄头,动作慢悠悠的,看起来一派安宁,与上游的荒蛮截然不同。
第三日清晨,漂浮的树冠被洄流推向一片沙滩,重重搁浅在卵石堆上,发出“嘎吱”的响声,仿佛在为这段漂流画上句号。叶飞羽昏昏沉沉中听见人声,那声音里带着好奇和兴奋,像一群发现了新玩具的孩子。他费力地睁开眼,看见几个穿着短打的后生正围着大树议论,他们的脸上带着淳朴的笑容,皮肤被晒得黝黑。
“这树料不错,看这纹路,是上好的松木,抬回去给老木匠看看,或许能做套桌椅。”一个高个子后生拍着树干说,手掌拍在上面,发出沉闷的响声。
“先别急,你看这树杈上——”另一个矮胖的后生指着叶飞羽藏身的地方,语气里带着惊讶。
几个人立刻扒开枝叶,发现了蜷缩在里面的叶飞羽。他烧得满脸通红,嘴唇干裂起皮,像被晒干的树皮,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,随时都会熄灭。
“还有气!快喊少庄主!”矮胖的后生反应最快,扯着嗓子朝远处喊去,声音在河滩上回荡。
不远处的草地上,几十个年轻后生正在练拳。为首的汉子身材魁梧,约莫二十出头,穿着一身青色短打,腰间系着宽腰带,将腰身勒得紧实。他出拳如风,每一拳都带着破空之声,拳风扫过带起阵阵尘土,落在周围的人身上,可那些人丝毫不在意,只顾着一招一式地跟着比划。
听见喊声,那汉子大步流星地奔过来,粗布短打勾勒出结实的肌肉线条,跑动间脚下生风,显然是练家子。他就是牛家庄的少庄主,牛文铜。
“怎么回事?”牛文铜蹲下身,探了探叶飞羽的鼻息,眉头紧锁,像拧成了一个疙瘩,“伤得很重,还在发烧。快找副担架来,送回庄里请张郎中。”他的声音洪亮,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几个后生立刻行动起来,解下腰间的腰带,又在附近找了几根粗壮的树枝,用茅草捆扎,很快就做成了一副简易担架。牛文铜亲自上前,小心翼翼地将叶飞羽挪到担架上,动作竟比寻常武夫多了几分细致,生怕弄疼了他。
“少庄主,这小子来路不明,贸然带回庄里,会不会有风险?”有个后生小声提醒,脸上带着顾虑。他们庄里虽然安宁,但也听说过外面有歹人装成落难者骗人的事。
牛文铜头也不抬地摆摆手:“救人要紧,哪管那么多。是人是鬼,等他醒了自然知道。要是见死不救,那才丢了我们牛家庄的脸面。”他的语气坚定,眼里闪烁着正直的光。
担架在田埂上颠簸着前行,压得路边的野草弯了腰。叶飞羽在半昏迷中感觉自己被抬进了温暖的屋子,鼻尖萦绕着草药的清香,那味道虽然苦,却让人莫名安心。朦胧中,似乎有人用布巾擦拭他的额头,那触感轻柔得像春日的风,带着股淡淡的皂角味。
他不知道,这场意外的漂流,正将他推向一段全新的命运。而那个让他念念不忘的“黛玉”,那个让他困惑的“自己”,终将在未来的某一天,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再次出现,揭开所有的谜团。此刻的他,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,眼皮像灌了铅一样重,很快又坠入了沉沉的梦乡,这一次,梦里没有破碎的画面,只有一片温暖的光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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