供销社小卖部的竹编门帘被风掀起，带着午后的燥热扑进屋里。林薇薇攥着一张折叠整齐的方格纸，指尖有些发白，站在摆满酱油瓶和洗衣粉的货架旁，眼神里藏着几分忐忑和期待。张嘉豪刚从印刷厂赶来，额头上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油墨，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浸着淡淡的机油味。
“嘉豪，我爸让我给你带个消息。” 林薇薇把方格纸递过来，声音比平时低了些，“他看你印刷厂做得红火，想投 5000 块钱，占 30% 的股份。以后我来帮你管账，记账、收付款这些我都能做，我爸说这样你也能专心搞生产。”
方格纸上是林父手写的入股协议草案，字迹遒劲，用蓝黑墨水写就，末尾还按了个红色的指印。张嘉豪展开纸，逐字逐句看着，上面写着 “投资款 5000 元，占股 30%，财务由林薇薇全权负责，重大决策需双方协商” 等条款，纸边还有几处用钢笔划掉又重写的痕迹，显然是反复修改过的。
他指尖摩挲着粗糙的纸张，心里清楚 5000 块在这时候意味着什么 —— 足够再添一台二手胶印机，或者多招十几名工人。但前世见过太多家族企业被外部资本裹挟、最终分崩离析的例子，这印刷厂是舅舅牵头、全家出力办起来的，是他们在这个时代安身立命的根基，绝不能轻易让渡控制权。
“薇薇，谢谢你爸的看重。” 张嘉豪把协议叠好递回去，语气诚恳却坚定，“但这印刷厂是家族实业，从舅舅凑钱买机器，到 JY 小组成员熬夜赶订单，再到现在招了下岗女工，每一步都是大家实打实拼出来的。暂时我还不想接受外部投资，股份的事，真不能答应。”
林薇薇脸上的期待瞬间褪去，眼圈微微泛红：“我爸说这是稳赚的买卖，他还特意托人打听了，你们现在月营收都破 2 万了，30% 股份不算多……”
“不是多少的问题。” 张嘉豪从口袋里掏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和钢笔，在纸上快速写下 “合作边界说明” 几个字，“你看，我可以接受你爸提的‘帮忙管账’，按每月 200 块给你开工资，账目公开透明，每月对账一次。但股份不行，印刷厂的决策权必须在我们手里。”
他一边写一边解释，钢笔尖偶尔漏水，在纸上留下小小的墨渍，他就用斜线划掉，重新书写：“我知道你爸是好意，但实业要做长久，就得守住根基。现在印刷厂刚起步，规矩定下来，以后才不会出乱子。”
正说着，小卖部外传来一阵 “滴滴滴” 的 BP 机叫声，林薇薇从包里掏出黑色的摩托罗拉 BP 机，按了一下，屏幕上显示着一串数字。“是我爸，他让我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。” 她抬头看向张嘉豪，眼神里带着哀求，“嘉豪，你再想想？我爸认识镇长，以后你办手续、找关系都方便。”
张嘉豪摇摇头，把写好的 “合作边界说明” 撕下来递给她：“这是我的底线。麻烦你转告叔叔，感谢他的厚爱，但股份真的不能让。如果只是想帮忙，管账的活儿我欢迎你加入，但投资入股，恕我不能答应。”
林薇薇拿着那张纸，嘴唇动了动，最终还是没再说什么，转身走出了小卖部。竹编门帘晃动间，张嘉豪看到她眼角的泪光，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，但他知道，有些原则必须坚守。
没想到第二天一早，舅舅就急匆匆地找到他，脸色凝重：“豪豪，林薇薇她爸昨天找了镇长的亲戚，说是要给咱们印刷厂‘提提规矩’，还暗示如果不接受投资，以后办工商、税务这些手续，可能会‘多走弯路’。”
张嘉豪心里一沉，果然林父不甘心。他立刻回到印刷厂，从抽屉里翻出那份镇 JY 办出具的推荐函 —— 那是之前承接 JY 资料印刷时，镇里专门开的证明，上面盖着鲜红的公章，写着 “支持乡镇青年创业、带动下岗职工再就业” 等字样。
“舅舅，别慌。” 张嘉豪把推荐函折好放进包里，“咱们按规矩办事，没做错什么。他想施压，我就去会会他。”
当天下午，林父果然主动找上门来。他穿着一件灰色的中山装，手里拿着那个黑色 BP 机，往印刷厂的长条凳上一坐，开门见山：“张嘉豪，年轻人有冲劲是好，但也要懂人情世故。5000 块，30% 股份，你不亏。我林某人在镇上说话还是有点分量的，以后你想扩大规模、拿大订单，少不了要我帮忙。”
“林叔叔，感谢您的好意。” 张嘉豪递上一杯供销社买的茉莉花茶，把镇 JY 办的推荐函放在他面前，“您看，这是镇里给我们的推荐函，印刷厂是乡镇支持的创业项目，带动了 8 名下岗女工就业，镇里干部也口头表扬过。我们依法经营，按时纳税，所有手续都齐全，应该不需要走什么‘特殊门路’。”
林父拿起推荐函，眯着眼睛看了半天，脸色渐渐阴沉下来。他没想到这个初中生竟然这么有城府，还提前找好了官方背书。BP 机又 “滴滴” 响了起来，他看了一眼，没回，而是盯着张嘉豪：“你小子年纪不大，心思倒挺细。就不怕我真让你办手续不顺利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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