沉默的行进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。干涸的河床到了尽头,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相对平缓、但林木更加怪异的山坡。这里的树木枝干扭曲,树皮颜色深沉,叶片稀疏,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甜腥气似乎变得恒定而稀薄,不再像之前那样时强时弱。
林海的体力消耗达到了极限。每一次呼吸都扯得肺叶生疼,左臂的伤口在持续移动下,如同被无数烧红的细针反复穿刺,焦黑的创面边缘开始渗出混着血丝的淡黄色组织液,将陈萱重新包扎的布料再次浸湿。他的脚步越来越虚浮,全靠陈萱和那根快要断裂的木棍支撑。
走在前面的老人突然停住了脚步。他并没有回头看林海,而是仰起头,用鼻子深深吸了几口气,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,随即转为更深的凝重。他似乎在分辨空气中那恒定腥气里极其细微的差别。
片刻后,他改变方向,朝着山坡左侧一片长满深紫色苔藓的岩壁走去。
陈萱搀着林海跟上,心中疑惑。靠近了才发现,那并非完整的岩壁,而是一处巨大的、因山体滑坡部分坍塌形成的碎石坡,岩壁上方悬空,形成一个勉强可以遮风避雨的浅洞。
然而,吸引老人目光的,并非这个浅洞,而是倒在碎石坡边缘、半埋在泥土和落叶下的几样东西——
那是几段锈蚀严重、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金属支架,以及一个碎裂的、蒙皮早已腐烂殆尽,只剩下扭曲金属骨架的半球形物体。旁边,还有一块斜插在土里的、厚重的金属牌,虽然布满红褐色的铁锈,但依稀能看到上面刻着一些模糊的字迹和一个几乎磨平的徽标。
“这是……气象站的设备?”陈萱辨认了一下那金属牌的轮廓和残留的徽标痕迹,有些惊讶。在这种深入原始山脉、人迹罕至的险峻之地,竟然会出现这种东西?
老人没有回答,他走到那块金属牌前,用脚蹭开上面的泥土和苔藓,蹲下身,伸出枯瘦的手指,仔细地抚摸着那些模糊的刻痕。他的动作很慢,带着一种异样的专注,仿佛在阅读一本尘封已久的、与他息息相关的古籍。
林海也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了注意力,暂时分散了部分对疼痛的感知。他靠在陈萱身上,目光扫过那些锈蚀的残骸。突然,他的目光定格在金属牌下方,一行相对小一些、但刻痕较深,因此保存稍好的数字和字母组合上:
N 27° 47 23.5
E 101° 15 18.9
坐标?
他心中一动。这组坐标,似乎与他记忆中那张兽皮地图上标注的某个辅助标记点隐隐吻合,但细节又有所不同。是同一个区域的不同定位?还是地图绘制者与这气象站使用了不同的参照体系?
老人也注意到了那组坐标。他盯着那串数字和字母,眉头紧紧锁起,脸上的皱纹深刻得如同刀刻。他嘴唇无声地嗫嚅了几下,似乎在反复咀嚼、计算着这组坐标代表的具体位置。
陈萱看着老人异常的反应,又看了看那组坐标,轻声问道:“这坐标……指的是哪里?是我们要去的地方吗?”
老人缓缓抬起头,目光没有看陈萱,而是越过她的肩膀,直接落在了被她搀扶着的林海脸上。那眼神极其复杂,混杂着确认、一丝不易察觉的恍然,以及更加深沉的忧虑。
他没有直接回答陈萱的问题,而是用嘶哑的声音,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:
“……他们……果然……也找到了这里……”
他们?是谁?设立气象站的人?还是……别的势力?
老人说完这句,便不再理会那些锈蚀的残骸和坐标,转身走向那个浅洞,示意今晚在此过夜。
林海被陈萱搀扶着,走向浅洞。经过那块金属牌时,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组冰冷的坐标。N 27° 47 23.5, E 101° 15 18.9。这串数字像是一把生锈的钥匙,似乎打开了某个谜团的一角,却又引出了更多的迷雾。
父亲那句“他们果然也找到了这里”是什么意思?这个废弃的气象站,和山坳里的源头,和父亲这些年的经历,又有什么关联?
他感觉,他们正在接近一个被层层掩盖的、巨大的秘密。而这个秘密的核心,似乎就藏在父亲那沉默而痛苦的背影里,藏在那组锈蚀的坐标所指向的、云雾深处的未知之地。
夜色,再次悄然降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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