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伸手握住兰莺姑姑有些粗糙的手，语气轻柔却坚定：“如今，我不必为生计发愁，有姑姑你这样真心疼我的人贴身照顾着，还有什么不满足的？哪里谈得上辛苦？”
那怎么能一样！兰莺姑姑想反驳。
就算在外面嫁个普通人，日子清贫些，劳累些，至少性命无虞，不用像现在这样，步步惊心，一个不慎就是万丈深渊啊！
可话到嘴边，看着叶瑜娇艳明媚的脸庞，到底还是咽了回去。
也是，仔细想来，若叶瑜真是没进宫来，她生父生母皆已亡故，家里只剩下那个刻薄贪财的继母和不成器的继弟。
以叶瑜这般品貌，落在他们手里，还不知会被当作什么筹码，换取多少利益，遭多少难以想象的罪呢。
这样一想，兰莺姑姑又想起皇上白日里发出的那道圣旨。
“皇上下旨封了您那继母做六品安人，还恩准她明日递牌子进宫来给娘娘请安。这事，娘娘可知晓？”
“知道。”叶瑜重新拿起那本充当幌子的书，语气平淡无波：“这是我向皇上求来的恩典。”
“娘娘！”兰莺姑姑一听，急得声音都拔高了些，随即又意识到失态，赶忙压低：
“您这样，未免太过心善，太过宽宏大量了！若不是那黑心肝的妇人，娘娘您何至于被逼得走投无路，非要进宫来搏前程？如今受了那么多委屈，还好几次险些没命！”
“我不......”
“您别说您不委屈！”兰莺姑姑难得打断了叶瑜的话，眼圈微微发红：
“说句实在话，您的性情和本事，奴婢是再清楚不过的。就算是在宫外民间，您也定然能凭着自己的能耐，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，舒舒坦坦。”
“那妇人，就是条吸附在您身上吸血的臭虫！娘娘如今在宫中已是如履薄冰，自身尚且艰难，若再让那人知道娘娘表面上的风光，她岂不如同闻着腥味儿的苍蝇，立刻就会贴上来？届时她若仗着母亲的身份，用一个孝字死死压住娘娘，娘娘就是想要挣脱，只怕也难啊！”
“宫规礼法，最重孝道，到时候，她若在外头打着娘娘的旗号胡作非为，或是不断向娘娘索取钱财宝物，娘娘该如何自处？”
兰莺越说越急，干脆将自己手上的针插回针贴上：
“不成！娘娘，我这就去开箱笼，找找您有没有看起来料子普通些的衣裳。明日娘娘穿得朴素些，就在这草庐里见她！叫她亲眼瞧瞧，咱们娘娘在宫里也不容易，想来这样她也不至于要求太多，咱们也能少些麻烦！”
“别。”叶瑜将书放下，伸手拉住兰莺姑姑的胳膊，将她怀里的针线笸箩拿开，自己依靠到她怀里。
“姑姑，我知道你一心为我着想，怕我吃亏，受委屈。是，在旁人眼中我更是一直受委屈。但你看我，像是委屈的样子吗？”
叶瑜的声音闷闷地从兰莺姑姑的衣襟间传来，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：“明天，不仅不能穿旧的，你还要替我找出一身最华丽的衣裳来。就……前些日内务府刚送来的那匹云锦霓裳绡，不是才赶制出一身新宫装吗？明日就穿那一身。”
兰莺姑姑一愣，下意识反对：“那个，颜色会不会太艳了，这夏日里，说不定皇上也会过来。”
“过来就过来呗。”叶瑜从她怀里抬起头，唇角勾起一抹狡黠又带着几分冷意的笑：“艳点才好呢。姑姑。”
她又靠回兰莺姑姑怀里，依赖的拿脑袋蹭了蹭：
“我特意求皇上恩准她进宫来，可不是为了和她叙什么母女情分，是有要紧事需交代她去办。这世上之人，大多先敬罗衣后敬人，咱们明日，就是要打扮得华贵无比，气势十足，她才会从心底里感到害怕，才不敢小觑了我。”
她顿了顿，声音里透出几分洞悉世情的凉薄：
“从前，她待我如何苛刻不好，她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。其实，自从她知道我成了皇上亲封的嫔位，她在外头，心里指不定怎么害怕呢，怕我会记恨前仇，会寻机报复她。”
“娘娘.......”
“虽然不想承认。”她收敛了笑意，眼神变得清亮而锐利：
“但从我成为皇帝的女人开始，她在外头必然就会因我得利。若让她长久的只得到利益，却无人约束敲打，以她那贪婪又短视的性子，迟早会张狂起来，在外头惹是生非。”
“若被有心人捏住了把柄，咱们不是更被动？与其叫她白白得利，还不如叫她进宫来，好好敲打她一番，再叫她为咱们做事。这样一来，咱们在宫外，也不至于彻底的眼瞎耳盲。”
“姑姑也不必担心她会不肯听话。”叶瑜总结道，语气笃定：
“她就是再蠢，也该想明白，她如今这六品安人的风光体面，是谁给她的。我们与她，如今才算是真正坐在了一条船上，一荣俱荣，一损俱损。这样的利益捆绑，远比虚无缥缈的亲情或恐吓，要牢靠得多。”
兰莺姑姑听着叶瑜这番分析，心头那点残存的忧虑终于被彻底拂去，眼神也变得坚定起来：
“恩，很是如此，是奴婢一时想左了。”她点头应着，思绪立刻转向明日的具体安排，神色间恢复了往日的精明与干练：
“那娘娘明日既然要穿红色的衣裳，奴婢记得库房里有皇上赏的红宝头面，还有昭才人送的簪子.....对了，既要给那妇人一个下马威，娘娘还是在正殿召见她可好？”
“好，就依姑姑，这些细节，姑姑看着安排便是。”
叶瑜慵懒地靠回引枕，指尖轻轻敲着床沿，补充道：
“不过，光有威慑还不够，总得让她带点甜头回去，堵住外头可能有的闲话，也让她尝尝这皇恩的滋味。姑姑，你稍后去库里瞧瞧，专拣那些带着清晰宫内标记，不好轻易拿出去变卖兑换的，看着体面却又不太实用的物件。咱们，就送那些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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