民国十四年,当孙中山先生的生命在北平黯然而逝,遥远的北方麻荒地,一个新生命的诞生正与时代的苍茫暮色悄然交织。夜幕如墨,浓稠得怎么也化不开,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,一阵细微响动惊破了马贵家土坯房的沉寂。
马贵猛然从土炕上惊醒,粗粝手掌下意识摸向枕边那杆锈迹斑斑的烟袋,仿佛那是他在这混沌世间唯一的依靠。屋内晃动着如豆的煤油灯光,昏黄而摇曳,将墙壁上的裂痕照得忽明忽暗。借着这微弱的光,他看见彩凤娘的身影在地上投下扭曲的轮廓,脚步轻得如同怕惊醒了沉睡的噩梦。
“什么事?什么事?” 他揉着惺忪睡眼,声音里还带着未消的困意和不安。
“没什么,我有点不舒服,想走走。” 彩凤娘缓缓走到炕沿边上,煤油灯的光晕在她脸上流转,映出眉间那抹挥之不去的愁云。她的目光掠过屋内简陋的陈设 —— 掉了漆的木柜、补丁摞补丁的被褥,最终落在马贵疲惫的脸上。
马贵坐起身要穿衣服,彩凤娘抬手拦住他。她的指尖冰凉,却带着温柔的力量:“没什么,只是稍微有不舒服,你睡吧。” 说着,她伸手捻灭灯芯,黑暗瞬间将两人笼罩。马贵本就困乏至极,听她这般说,翻个身又沉入梦乡。他不知道,此刻身旁的妻子正睁着眼睛,在黑暗中被恐惧与忧虑啃噬。
彩凤娘躺在炕上,思绪如乱麻。白天去麻荒坑打水时,听房后头官二爷马世先家二婶说,北洋军政府又要加税,还要强迫百姓买旗地。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,公公的药不能断,三个孩子正在长身体,如今腹中这个新生命,是福还是祸?她的脑海中不断回放那个可怕的梦:麻荒坑边,一个小男孩洗着脑袋,突然坠入深渊。水越陷越深,化作无边汪洋,小男孩的面容在水中不断变幻,从稚嫩到沧桑,最终被黑暗吞噬。
她轻轻推推马贵的肩膀,话到嘴边又咽下。她知道丈夫太累了,白天在地里弯腰劳作一天,晚上还得照顾她,几乎没合过眼。她只能将满心的担忧和恐惧,默默埋进心底。
不知过了多久,马贵迷迷糊糊听见彩凤娘的声音:“马贵,别怕,不过你得把娘叫过来。” 他猛地清醒,点着煤油灯,匆匆穿上打着补丁的粗布衫,深一脚浅一脚往南院跑去。夜色深沉,冷风如刀,刮得脸颊生疼,可他的心却揪得更紧。
等他急匆匆回来,只见彩凤娘在地上来回踱步,额头上满是细密汗珠,苍白脸上写满痛苦。马贵赶紧上前扶住她,轻声安慰:“娘去叫接生婆了,很快回来。” 彩凤娘抬起头,那双曾经明亮的眼睛此刻布满血丝,她紧紧抓住马贵的手,仿佛是溺水人最后的救命稻草。
接生婆是村里有名的 “稳婆”,她麻利地穿上那件泛着陈旧的白色大褂,吩咐马贵烧锅热水。马贵刚踏出屋门,屋里传来彩凤娘凄惨的呻吟,那声音像一把钝刀,一下下割着他的心。他蹲在灶前,往灶膛里添着柴火,火苗舔舐着锅底,映得他眼眶发红。
“你放心,都很顺利。” 接生婆从屋里出来时,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。
“这么说,她会很顺利?” 马贵站起身,声音里带着期待和不安。
水烧好后,母亲出来兑好温水,端进屋里。时间一分一秒过去,彩凤娘的痛苦和恐惧愈发强烈。突然,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划破夜空:“哎哟,不得了啦!疼死我了,我要死了!” 紧接着,一声清脆的啼哭响起,如同破晓的第一声鸡鸣,打破了夜的死寂。
“活着呢,还是男孩。” 接生婆用颤抖的手轻轻拍打着婴儿的后背,声音里带着喜悦。
“妈妈,是真的吗?” 彩凤娘虚弱地问婆婆,眼神中满是期待。
“真的,真的,这还能有假吗。” 马贵娘笑着应道,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。
天大亮时,接生婆和母亲在屋里说着照顾产妇和婴儿的注意事项。马贵站在灶台前,熬着稀粥,思绪却飘得很远。父亲卧病在床,药费像个无底洞;地里收成不好,苛捐杂税越来越重。看着锅里翻滚的米粒,他心里又喜又愁。喜的是家里添了新丁,愁的是这日子该怎么过下去。
彩凤娘躺在土炕上,眼睛一刻也不愿离开怀中的婴儿。小家伙粉雕玉琢,皱巴巴的小脸,紧闭的双眼,不时咂咂小嘴,可爱极了。“孩儿他爹,给孩子起个名字吧。” 她轻声说。
马贵挠挠头,思索良久:“他大哥、二哥都是成天闷声不响,家里一点朝气也没有。我就盼着这个孩子能给家里添点喜气,爱闹些,让日子热闹起来。”
“那好吧,就让他叫喜闹吧。” 彩凤娘嘴角上扬,温柔地看着怀中的喜闹。
喜闹百日那天,晨光初露,彩凤娘起个大早。她系上褪色的围裙,在院子里的小菜园里摘菜。露水沾湿了裤脚,她却浑然不觉,满心想着给家人做顿好吃的,庆贺这个特殊的日子。突然,屋里传来喜闹的哭声,她脸色一变,丢下手中的菜就往屋里跑:“哎呀,自从早晨起来还没给他喂过奶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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