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望乡礁”据点的清晨，被一种不同于往日的紧张氛围所笼罩。没有刺耳的警报，没有水下逼近的幽灵信号，但临时指挥中心内的空气却仿佛凝结成了实质，压得人喘不过气。
这是一种无声的战争，战场是堆积如山的法规文件、复杂的技术图纸和闪烁的电脑屏幕，敌人隐藏在繁文缛节和官腔套话之后。
中岛惠子将自己埋在临时拼凑的办公桌前，原本用于分析情报的敏锐大脑，此刻正高速运转，逐字逐句地审阅着《北江市“望乡礁”生态旅游与科研实验场项目海域使用论证补充说明报告（修订稿）》。
她手边摊开着《海域使用管理法》、《海洋环境保护法》最新实施细则以及《澜沧省海洋功能区划》，书页上贴满了彩色标签，旁边散落着写满批注的便签。
“王副主任转来的审批处意见，主要集中在三点，”她头也不抬，语速快而清晰，像是在进行战术简报：
“第一，质疑我们采用的‘极端天气百年一遇’设计标准是否足够保守，要求我们补充采用‘五百年一遇’标准的对比分析及可行性论证。
第二，认为废弃物处理方案中，‘运回大陆处理’的表述模糊，要求明确指定接收地、处理资质和应急预案。
第三，也是最具刁难性的，”
她抬起头，揉了揉眉心，眼中带着一丝疲惫和怒意，“他们要求我们补充项目对‘可能存在的海底军事遗留物’的探测、评估及规避方案，并取得相关军事主管部门的书面同意意见。”
“军事遗留物？”正在检查备用发电机运行数据的神谷直人皱起眉头，“这片海域的历史资料我们查过，除了公开的旧靶场记录，根本没有官方记载的敏感遗留物。这分明是欲加之罪！”
“这就是韩本山的手段。”田中健的声音从一旁传来。他站在舷窗前，望着外面灰蒙蒙的海面，背影挺拔，却透着一股凝练的沉重。
“用看似合法合规的理由，设置一个几乎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完成的前提条件。军事主管单位的书面同意？且不说是否存在所谓的‘遗留物’，就算有，这种协调没有几个月甚至数年根本不可能完成。他们的目的，就是拖，拖到我们资金链断裂，拖到省里失去耐心。”
“那我们怎么办？难道就任由他们卡着？”上原健太忍不住问道，语气中带着愤懑。
“当然不。”田中健转过身，目光扫过众人，眼神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和锐利，“既然他们用程序当武器，我们就在程序的框架内，打回去。惠子，法规研究得怎么样？”
中岛惠子立刻拿起一份笔记：“我仔细研究了审批流程。审批处提出的前两点，虽然苛刻，但属于技术范畴，我们可以通过更翔实的数据和更保守的预案来满足，无非是工作量问题。但第三点关于‘军事遗留物’，存在程序瑕疵。”
她拿起一份文件：“根据《涉军项目管理暂行办法》，只有项目本身涉及军事设施或确知存在军事秘密时，才需要军事主管部门意见。审批处仅凭‘可能存在’的猜测就要求我们提供军方文件，属于‘增设行政许可条件’，不符合‘法无授权不可为’的原则。我们可以据此提出异议。”
“很好。”田中健点头，“直人，你负责技术反击。用我们已有的海底地形扫描和地质勘探数据，形成一份详尽的《‘望乡礁’周边海域海底地质环境本底调查报告》，用科学数据证明该区域存在未爆弹药等危险遗留物的概率极低。同时，起草一份承诺书，承诺在后续施工中，一旦发现任何可疑物体，立即停工并报请相关部门处理，明确责任。”
“明白！”神谷直人重重点头，“我会把报告做得无懈可击。”
“健太，你协助直人，把所有数据可视化，做成清晰的图表，让外行也能一眼看明白。”田中健继续部署，“惠子，你负责起草正式的《关于对〈审批意见〉部分条款的商榷说明》，重点反驳第三点，措辞要专业、严谨，引用的法规要准确，但态度要不卑不亢。我们要让他们知道，我们懂规则，而且会利用规则保护自己。”
就在这时，中岛惠子随身携带的、经过特殊加密的平板电脑发出了一声极轻微的震动。她迅速拿起，快速操作了几下，脸色微微一变。
加密信道便传来了姜峰的回复：
【“刀”已确认。李处长是受招商局韩副局长指使。韩局是韩本山的堂兄。此举是公报私仇，意在拖延。下一步须警惕其在专家评审会上做文章。风紧，慎言。】
情报证实了猜测。神谷直人愤然道：“果然是韩本山！商业上争不过，就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！”
“正因为他商业上‘争不过’，或者说不愿正面冲突，才会动用官场上的关系。”田中健走到电子海图前，语气冰冷，“这位韩局长，是在用北江市的公器，报他韩家的私仇。那我们就在规则的棋盘上，跟他下一盘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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