谷雨这天,下了场淅淅沥沥的雨。雨水打在葆仁堂的青瓦上,发出沙沙的声响,像在低声诉说着什么。陈砚之踩着湿漉漉的青石板路来上班时,看见祖父正蹲在诊室门口,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一块嵌在墙里的石碑。
石碑是民国年间立的,上面刻着葆仁堂创始人的名字,还有几行关于行医准则的文字。常年的风雨侵蚀,让字迹变得模糊,尤其是最后那句“医道至精,当守正出奇”,几乎快要看不清了。
“爷爷,我来吧。”陈砚之递过一块软布。
祖父摇摇头,手里的布蘸着清水,轻轻在石碑上摩挲:“这字得自己擦才清楚。”他的手指关节有些变形,那是常年抓药、把脉留下的痕迹,“你太爷爷说过,石碑上的字会褪色,但心里的不能。”
陈砚之没说话,站在一旁看着。雨丝落在祖父的白发上,凝成细小的水珠,像缀了一头的碎钻。他想起小时候,总爱在石碑旁玩耍,听祖父讲太爷爷的故事。太爷爷曾用一味不起眼的草药,治好了一位被西医判了死刑的病人,那故事在巷子里传了几十年,像石碑上的字,虽有磨损,却从未消失。
上午的病人不多,陈砚之趁着空闲,整理祖父的旧药方。那些药方用毛笔写在泛黄的宣纸上,有些已经脆得一碰就掉渣。他找出一个樟木箱,想把这些药方好好收起来,却发现箱子底层,压着一个上了锁的木盒。
“这是什么?”他举着木盒问祖父。
祖父正在碾药,铁碾槽里的苍术被碾成细细的粉末,空气中弥漫着辛辣的香气。“是你太爷爷留下的几张秘方。”他头也不抬,“锁了几十年,我也没打开过。”
陈砚之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勾了起来:“为什么不打开?”
“有些方子,得等合适的人,合适的时机。”祖父把碾好的苍术粉倒进纸袋,用麻绳仔细扎好,“就像有些病,不到时候,药再好也没用。”
正说着,诊室的门被推开了,一个中年男人扶着位老太太走了进来。老太太脸色发青,嘴唇发紫,呼吸急促得像风箱。“陈老先生,您快看看我妈!”男人的声音带着哭腔,“她这几天总说胸闷,今天早上突然就喘不上气了。”
陈砚之赶紧扶老太太坐下,伸手搭脉。脉象急促而散乱,像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小舟。他心里一紧,这是“心阳欲脱”的征兆,非常危险。“爷爷……”他看向祖父,声音有些发颤。
祖父放下手里的活计,走到老太太面前,先是看了看她的眼睑,又翻了翻她的指甲,最后才搭上脉。他的手指沉稳有力,指尖微微用力,感受着脉搏的每一次跳动。诊室里静得能听见雨声,男人的喘息声,还有自己“咚咚”的心跳。
“砚之,取三枚附子,要炮制过的,还有干姜、炙甘草。”祖父的声音异常平静,“先煎附子,水开后再煮半个时辰,切记不能少。”
陈砚之赶紧去药柜取药。附子是有毒的,必须经过严格炮制,而且煎煮时间要足够长,才能去毒存效。他一边称药,一边忍不住想,要是在医院,此刻恐怕已经上呼吸机了,祖父却只用这几味药,能行吗?
药很快煎好了,黑乎乎的药汁盛在粗瓷碗里,冒着热气。祖父亲自把药碗送到老太太嘴边,一勺一勺地喂她喝下。老太太喝了几口,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,咳出一口黑痰,脸色竟慢慢缓和了些。
“这是‘四逆汤’,回阳救逆的方子。”祖父对男人说,“你妈这是阳虚寒凝,得先把阳气固住。”他又开了个方子,让男人去抓药,“这几天别让她着凉,饮食要清淡,最好是小米粥。”
男人千恩万谢地扶着老太太走了。陈砚之看着他们的背影,心里又惊又奇:“爷爷,这方子也太简单了,就三味药……”
“药不在多,对症则灵。”祖父擦了擦手上的药渍,“你太爷爷当年在战乱时,用这方子救过不少人。那时候缺医少药,只能用最简单的方子,治最急的病。”他顿了顿,眼神飘向窗外的雨幕,“只是现在,愿意信这简单方子的人,越来越少了。”
下午雨停了,阳光透过云层照下来,在地上织出一道淡淡的彩虹。陈砚之把那些旧药方小心翼翼地放进樟木箱,突然发现其中一张药方的边角,写着几行小字,像是太爷爷的笔迹:“治咳喘,当辨寒热,热者清之,寒者温之,然最难辨者,是寒热交错。”字迹潦草,似乎是匆忙间写下的,却像一把钥匙,打开了他心里某个疑惑的角落。
他想起早上那位老太太,一开始他以为是肺热,差点用了清热的药,幸好祖父及时纠正。原来辨症施治,才是中医的根本,而那些书本上的理论,只有结合实际,才能真正活起来。
傍晚时分,周先生又来了。这次他的精神好了很多,脸上带着笑意:“陈老先生,您的膏丸真管用,我这几天能睡五个小时了!”他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礼盒,“这是我儿子从国外带回来的咖啡,听说对提神有好处,您尝尝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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