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、燃烧的新闻眼
凌晨三点的冷风像淬过冰的刀片,刮过林见远裸露的脖颈。他裹紧那件旧风衣,衣摆处蹭上的几块深色油渍早已浸透纹理,顽强地对抗着时间的冲刷与多次清洗。他缩在出租车后座,眼皮沉得如同灌了铅,眼下的乌青在苍白皮肤上格外显眼,那是熬夜和焦虑共同雕琢的勋章。车内弥漫着一股劣质香水和隐约食物残渣混杂的沉闷气味,电台里午夜情感热线主持人黏糊糊的声线,如同催眠的魔咒。林见远用力掐了掐自己的虎口,试图驱散那份沉甸甸的睡意。
“师傅,再快点儿,城西锦绣里,起火那地方。”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,像砂纸磨过木头。
司机是个精瘦的中年男人,从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,眼神里带着点看热闹的探究:“记者吧?这月第三把火了,邪门得很!”他咂咂嘴,方向盘一打,车子猛地拐进一条昏暗的岔路,“前两回也烧得蹊跷,连个响动都没,等人发现,早烧塌架了。锦绣里那片老房子,挤得跟沙丁鱼罐头似的,这把火……”
林见远没接话,只是疲惫地闭上眼,将脸更深地埋进风衣的领口。第三把火。这几个字像冰冷的钢针,刺破疲惫的屏障,直直扎进他意识深处最痛的那块旧伤疤。多年前那场吞噬了他发小的大火,也是这般无声无息,也是这般蹊跷难明。焦糊味,浓烟,绝望的哭喊……记忆的碎片带着灼人的温度瞬间翻涌上来,几乎让他窒息。他猛地睁开眼,手指下意识地收紧,指甲深深陷进掌心,用那清晰的痛感将翻腾的噩梦死死压回心底。他深吸一口气,混杂着车内浑浊空气和窗外城市深夜气息的风灌入肺腑,带着一种铁锈般的凉意。他重新望向窗外,城市的霓虹在飞驰的夜色中拖拽出模糊而光怪陆离的色带,如同一条条游动的、不安的光蛇。
车终于在一片混乱边缘停下。锦绣里——这个被遗忘在城市褶皱里的老旧城中村,此刻被红蓝警灯切割得支离破碎,尖锐的警笛声撕破沉寂,如同垂死野兽的哀鸣。警戒线外,人影幢幢,裹着棉被的居民惊魂未定,脸上残留着烟熏火燎的痕迹和茫然无措的恐惧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极其复杂的气味:刺鼻的焦糊味是绝对的主角,浓重得几乎凝成实体,狠狠呛进人的鼻腔和喉咙深处;其中又混杂着燃烧塑料产生的辛辣恶臭、木头化为灰烬的沉闷气息,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、仿佛什么东西被烤焦后冷却的怪异腥气。这味道像一只无形的、油腻的手,紧紧扼住人的呼吸。
林见远几乎是撞开车门冲了出去,寒风裹挟着浓重的焦糊气浪劈面打来,呛得他一阵猛烈咳嗽,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。他迅速掏出记者证,像一枚楔子,强硬地挤开外围攒动的人头和嗡嗡的议论声,朝着警戒线内那一片狼藉的核心艰难挺进。脚下踩过湿漉漉的灰烬和水洼,发出令人牙酸的“噗叽”声。
“退后!无关人员禁止入内!”一个年轻的辅警绷着脸,手臂横亘如铁栏,声音在嘈杂中显得单薄。
“市晚报,林见远。”林见远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,他举着证件,目光锐利如鹰隼,越过年轻辅警的肩头,精准地投向那片仍在袅袅冒着青烟的废墟深处,“现场负责人是谁?初步判断起火点在哪?有无人员伤亡?”一连串问题像出膛的子弹,又快又急。
“林大记者,鼻子是真灵啊,烧糊的味儿都盖不住你。”一个低沉、略带沙哑,带着明显职业倦怠感的声音从侧后方响起。林见远循声转头。
刑警陈克非正从一辆勘查车后绕出来。他身形挺拔,穿着笔挺的深色警服,即使在混乱的现场也一丝不苟,连风纪扣都扣得严严实实。灯光下,他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,只有眉宇间两道深刻的纹路和略显青白的脸色泄露了连轴转的疲惫。他手里捏着一把银色的伸缩卷尺,尺身反射着警灯冰冷的光,像是他本人气质的延伸——精准、冰冷、不容置疑。
“陈警官,”林见远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容,晃了晃手里的记者证,“职责所在。公众有知情权。”他目光扫过陈克非手中的卷尺,“有发现?”
陈克非没立刻回答,只是用那双没什么情绪起伏的眼睛上下打量了林见远一番,目光在他眼下的乌青和风衣的褶皱上停留了一瞬,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向下撇了一下,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嘲讽:“知情权?还是头条权?现场还在勘查,初步判断无人员死亡,一重伤送医,两个轻伤。起火原因不明。”他顿了顿,卷尺在指间灵活地翻转了一下,“林记者要是闲得慌,不如帮我们维持下外围秩序?里面…乱得很。”
“秩序有警察同志,我的战场在里面。”林见远毫不退缩,迎着他的目光,嘴角那点弧度也消失了,眼神变得像淬火的钢针,“听说监控拍到起火前有‘人’在跳舞?白衣人?”他刻意加重了“人”字,语速快而清晰,像在敲打一面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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