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振邦是被一阵尖锐的疼痛惊醒的。
后脑勺像是被钝器重重击打过,嗡嗡作响,连带得整个颅腔都一抽一抽地疼。他费力地睁开眼,视线模糊,好一会儿才聚焦。
首先闯入感官的是一股极其复杂的气味。劣质烟草的呛人烟雾、潮湿霉变的木头、某种刺鼻的消毒水,还有……若有若无的粪便臭味。这混合的气味让他胃里一阵翻腾。
这是哪儿?医院?不像。拘留所?也不对。
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硬邦邦的木板床上,身上盖着一床粗糙的、带着淡淡皂角味的蓝色土布被子。他撑着坐起身,环顾四周。房间很小,墙壁是斑驳的黄土墙,刷着半截白灰,上面用鲜红的油漆写着几行大字:
“彻底肃清特务土匪!”
“拥护人民政府!”
字体是繁体。
阳光从一扇糊着报纸的木格窗透进来,在泥土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窗棂歪斜,报纸发黄,上面隐约可见“光辉胜利”、“新中国”等字样。
我怎么会在这里?李振邦努力回忆。最后的记忆停留在2024年上海那个潮湿闷热的夏夜,他,市局刑侦支队的李振邦,在追捕一个持刀抢劫嫌疑人时,被那家伙回手一肘重重砸在后脑,然后……就什么都不知道了。
他低头看向自己身上。穿着一套陌生的衣物——米黄色的粗布上衣,墨绿色的裤子,样式古老,但洗得很干净,叠放在床脚的是一顶解放帽,帽檐正中的红色五角星帽徽上,“公安”两个字清晰可见。
警服?但这绝不是他熟悉的九九式或任何现代警服。这样式,只在历史图片和博物馆里见过。
“吱呀”一声,木门被推开。一个穿着同样款式警服的年轻人端着一个搪瓷缸走了进来,缸子上印着鲜红的“为人民服务”字样。
“呀,李同志,你醒啦!”年轻人约莫二十出头,皮肤黝黑,一口带着浓重江北口音的普通话,“你可睡了一天一夜了!张所长都来看过两回了。”
李振邦警惕地看着他,没有接话。他的目光扫过年轻人腰间扎的宽皮带,上面别着一根油光发亮的木制短棍,除此之外,再无他物。
“我……这是在哪里?”李振邦的声音干涩沙哑。
“李家弄派出所啊!”年轻人把搪瓷缸递过来,“喝口水,缓一缓。你是分局新派来的李振邦同志吧?介绍信昨天就送到了。我是内勤,王铁柱。”
李家弄派出所?没听说过这个单位。李振邦接过缸子,温水入喉,稍微缓解了喉咙的灼痛感。他深吸一口气,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:“今年……是哪一年?”
王铁柱愣了一下,随即咧开嘴笑了:“李同志,你这一跤摔得不轻啊,咋连年份都忘了?今年是一九五零年,五月八号!”
一九五零年?!
李振邦的手一抖,搪瓷缸里的水溅了出来,打湿了粗糙的裤面。冰冷的触感让他一个激灵。这不是做梦,也不是恶作剧。空气中真实的霉味、身上布料粗砺的触感、王铁柱那张质朴而绝无伪作的脸,还有窗外传来的、绝非现代都市的嘈杂人声——黄包车的铃铛声、小贩悠长的叫卖、还有那种老式木轮车碾过石板的咕噜声……
穿越了。这个只在网络小说里看到过的词,像一记重锤砸在他的心上。
“李同志?你没事吧?脸色这么白。”王铁柱关切地问。
“没……没事。”李振邦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多年的刑警生涯让他具备了极强的心理素质和快速适应环境的能力。惊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,必须先搞清楚状况。
“张所长说等你醒了,就去他办公室一趟。”王铁柱说道。
李振邦点点头,掀开被子下床。脚踩在坚实而冰凉的土地上,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包裹着他。他穿上那双老式的黑色布鞋,整理了一下身上那套陌生的49式警服,戴上了那顶沉甸甸的帽子。
跟着王铁柱走出宿舍,是一个不大的院子。院子中央有一棵老槐树,枝叶繁茂。树下停着几辆漆皮脱落的“二八大杠”自行车,墙边靠着几把竹扫帚。墙上挂着一块小黑板,上面用粉笔写着:
· 近日工作重点:
· 一、继续深入清查户口,做到片不漏户,户不漏人。
· 二、加强“防火、防盗、防特”宣传,尤其注意煤球炉安全。
· 三、协助卫生局督促里弄清洁,定点倾倒马桶。
字迹工整,是繁体竖排。李振邦的目光在“督促里弄清洁,定点倾倒马桶”上停留了片刻,心情复杂。这就是1950年派出所民警的日常工作?
所长办公室同样简陋。一张旧桌子,漆面剥落,上面放着一盏煤油灯、一个搪瓷茶缸和几摞文件。墙上挂着毛主席和朱总司令的画像,还有一张手绘的辖区示意图。
所长张建国约莫四十岁年纪,脸颊消瘦,但眼神锐利,左边眉骨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,给他平添了几分威严。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,没戴帽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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