地下室里,时间是种错觉。
除了老式服务器散热扇永不停歇的嗡嗡声,这里安静的能听见灰尘落地的声音。这声音跟死寂搅和在一块,成了一种实质的压力,碾在人的神经上。
叶晚靠着冰凉的金属门框,手里那把用了不知多少年的战术匕首,被她擦的跟新的一样。她的目光穿过这方地下室,钉在林玥身上。
林玥整个人恨不得嵌进光幕里,幽蓝的代码流在她瞳孔里飞速的闪,一场无声的风暴正在酝酿。这个姿势她保持了超过十个钟头,一动不动,人跟定了格的雕像没有两样。
叶晚喉咙有点干。她拧开一瓶合成营养液,自己没喝,先递到了林玥手边。
“喝点吧,铁人也得充电。”
林玥的视线没离开屏幕,手指还在虚拟键盘上敲出一串残影,但她还是腾出一只手,接过那瓶营养液,猛灌了一口。
“谢了。”她嗓子哑的厉害,跟砂纸打磨过似的。“好久...没跟人说过这两个字了。”
“我也是。”叶晚靠回门框,瞅着外头那片死寂的荒凉夜色。“上一次跟人好好说话,感觉都上辈子了。”
上辈子,她还是个为了真相能一头撞死在南墙上的愣头青记者。
上辈子,还有个吊儿郎当的家伙,会在她耳边贫嘴,说些不着四六的骚话。
林玥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。她侧过头,去看叶晚那半张被阴影吞掉的脸。
“你那个朋友...陆寻。”她字句斟酌的问。“他对你很重要,是吧?”
叶晚没说话。
她只是抬起手,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。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一枚加密密钥冰冷坚硬的触感。
那是他用命换来的东西。
“他是个混蛋。”叶晚的声音很轻,但每个字都淬了冰。“一个自以为是,喜欢耍帅,永远学不会好好说话的混蛋。”
她的声音开始抖,是那种死命压着,却还是从牙缝里漏风的颤抖。
“我妈是个记者,最顶尖的那种。她追一个案子,被灭了口。我爸是老警察,想给她翻案,结果被人栽赃,毁了一辈子。他们,还有所有跟那案子有关的人,全让一个叫织网行动的计划给抹了,抹得干干净净,连点灰都不剩。”
叶晚的声音越来越低,像在对自己坦白。
“我以为我这辈子,就是为了把这张网撕开一个口子活的。直到我遇见陆寻。”
“他就是个小偷,一个活在阴沟里的贼。但他脑子里,却装着我找了十几年的真相。我们从互相猜忌到把后背交给对方,再到...他把我推开,自己一个人去当那个该死的英雄。”
“我恨他。”叶晚说到这眼眶瞬间就红了,猛吸一口气,硬是把那股酸涩给顶了回去。“我也...欠他一条命。”
“我得把他从那个地狱里捞出来。不管用什么方法。”
地下室重归安静。
只剩下服务器风扇的嗡嗡声。
林玥就那么静静的听着,没插话。等叶晚说完,她才慢慢把视线从光幕上移开,落在那瓶还剩一半的营养液上。
“我导师,曾经也是个英雄。”她的声音很轻,带着一种回忆的恍惚。
“他想建一个没有痛苦只有纯粹幸福的乌托邦。我曾经是他最忠实的信徒。为了帮他完善情感模型,我放弃了顶级研究所的职位,没日没夜的泡在实验室里。我朋友不理解,我家人觉得我疯了。”
林玥脸上扯出一个苦涩的笑。
“后来,我发现他的理论有个致命缺陷,为了那个所谓的完美幸福,他需要拿无数人的牺牲跟痛苦去做地基。我跟他吵,我说这反人类,这是在造神,而我们只是人。”
“结果呢?”叶晚问。
“结果,”林玥转回头,看着叶晚,眼神里是和她如出一辙的,被现实碾碎过的疲惫跟苍凉,“他把我所有的研究成果据为己有,对外宣布我的理论是异端邪说。一夜之间,我从天才科学家变成整个学术圈的笑话。没一家机构敢要我,我最好的朋友为了前途还公开站出来指责我。我被彻底孤立。”
“从那以后,我就成了一个只活在迷境里的幽灵。直到,我听见了你这只夜莺的歌声。”
两个同样被世界抛弃的女人,在这一刻,视线交汇。
她们从对方眼睛里,看到了同样的伤痕,同样的孤独,还有那同样不肯熄灭的火。
原来她们一直在打的,是同一场战争。
就在这时。
“滴!”
一声提示音,清脆的划破了这份沉重死寂。
林玥猛的回头,死死盯着光幕。
屏幕上,那段残缺的珀耳塞福涅代码,在无数数据流的冲刷下,最后一块碎片成功补全。整个程序如一颗沉睡的心脏活了过来,开始发出微弱又坚定的幽蓝光芒。
修复进度条稳稳的停在百分之七十的位置。
林玥手指停在半空。她抬起头,熬了几宿的眼睛里满是血丝,却爆发出从未有过的光,亮得惊人。
“足够了。”
她的声音不大,却如一把烧红的刀,瞬间捅穿了所有的黑暗跟绝望。
“足够我们发起一次突袭了。叶晚,我们会把你朋友救出来,也得让赵启明为他的花园,付出代价。”
叶晚没说话,只是重重的点了下头。
她伸出手。
林玥也伸出手。
两只同样冰冷却又同样用力的手,在幽蓝光芒中,死死握在了一起。
“为了记忆的自由。”叶晚的声音,沙哑却坚定。
“为了逝去的,还有正在受苦的所有人。”林玥回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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