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冷的雨水混杂着铁锈味的血，狠狠砸在方默残破的身躯上。
他躺在乱葬岗的泥泞里，胸腔被劈开的伤口还在微微起伏，视线早已模糊。但那道明黄身影的冷笑，却像烧红的烙铁，死死烫在他即将溃散的意识里。
“方默啊方默，你真以为本王会念及旧情？” 姬孝儒居高临下地踩着他的手腕，金丝绣成的龙纹靴底碾过碎骨，“你方家不过是本王登基的垫脚石，如今大业已成，留着你们这群拥兵自重的武夫，岂不是养虎为患？”
雨水顺着皇子狰狞的面容滑落，混着他恶毒的话语灌入方默耳中：“哦对了，忘了告诉你，你那身残躯可不是天生的。你母亲的姐姐，本王的生母柳庆茹，在你幼童时就下了‘蚀灵散’，若非如此，父皇怎会让指腹为婚的四公主跟你退婚，四公主可是二皇子的胞妹！若非如此，你父亲怎会憎恨其他皇子为我所用？”
“噗 ——”
一口黑血猛地从方默喉间喷出，比雨水更冷的寒意瞬间冻僵了他的四肢百骸。原来如此…… 原来自己自幼缠绵病榻、灵根尽毁的真相，竟是姨母为了外甥的前程亲手造就！而母亲柳庆芳这些年遍寻名医，熬坏了身体换来的珍贵药材，都成了徒劳的挣扎。
“我妹妹…… 方晴呢？”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，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。
“你那娇弱的妹妹？本王把她的修为废了后赏给了刘公公做对食，听说她性子烈得很，撞柱死了。” 姬孝儒有些含恨说道，“如果不是她，我的如烟表妹也不会受这么久的委屈!
“畜生！！”
方默目眦欲裂，残破的身躯剧烈颤抖，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。他看到不远处父亲镇北大将军方镇山魁梧的尸身被野狗撕扯，看到母亲为他熬药时总穿的那件素色襦裙沾满污泥，看到家族的旗帜被踩在泥水里，曾经繁华的镇北将军府化作一片火海……
恍惚间，他的目光越过姬孝儒身后的亲卫，瞥见雨幕边缘站着一道陌生身影。那人穿着一身青色道袍，衣摆被雨水打湿却依旧挺直，袖口处绣着一枚银纹古琴图案，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。对方没有动手，只是负手而立，眼神淡漠地看着这场屠杀，仿佛眼前的血流成河与他毫无关联。姬孝儒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，回头冲那道身影拱了拱手，语气带着几分客气：“多谢宫仙师在此坐镇，免得方家余孽逃脱。” 那道身影微微颔首，没有说话，只是指尖轻轻拨动了一下道袍下摆，动作间透着一股与周遭血腥格格不入的清冷。方默心头一震，他从未在皇室仪仗中见过这等装束的人，银纹古琴图案更是陌生，却莫名让他感到一阵心悸 —— 姬孝儒能顺利覆灭手握兵权的方家，背后竟还藏着这样不明来历的助力！
这就是他们倾尽全族之力辅佐的储君！这就是姨母用亲子健康换来的 “前程”！母亲那些年偷偷抹掉的眼泪，那些深夜煎药时的叹息，终究都成了笑话。
无边的恨意如同毒藤，疯狂缠绕住他即将熄灭的灵魂。若有来生，他定要让这些披着人皮的豺狼血债血偿！他要守护好为他耗尽心血的母亲，守护好温柔的妹妹，守护好整个方家！
“贼老天！若有轮回…… 我方默定要逆天改命 ——！”
可是，最后的咆哮逐渐消散在雨幕中，意识逐渐衰弱。可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消散时，一道单薄却坚定的身影出现在雨幕中。那人蒙着面，穿着洗得发白的军甲，手中握着一柄染血的长剑，小心翼翼地将他残破的身躯从泥水里抱起。
她脱掉蒙脸的面罩，哭泣地抚摸自己血肉模糊的脸。这是林婉清... 方默飘荡的魂魄认出了对方。
方默的眼眶瞬间湿润。他还记得那个冰天雪地里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小女孩，被主母诬陷偷东西，母亲被活活打死，自己也被扔到乱葬岗等死。是小时候的他将她救回，又拜托吴叔收养她，教她武艺傍身。
后来她加入了三公主的娘子军，凭借过人的勇武屡立战功，成了大乾少有的女将军。三公主姬灵月没有皇子兄弟但武道天赋很好。当东夷出兵入侵大乾，三公主率军出征抵抗。但因遭遇伏击，大部分将士战死，林婉清带着少数残部侥幸逃脱，却从此郁郁不得志。即便如此，在方家覆灭后人人自危的时刻，她还是冒着被清算的风险，深夜前来收敛他的尸身。
那份在绝境中不离不弃的情谊，比血缘更让他动容。
……
“咳咳！”
剧烈的咳嗽让方默猛地睁开眼睛，刺目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照在脸上，暖得有些不真实。鼻尖萦绕着熟悉的药香，那是母亲柳庆芳亲手调制的固本汤，混着淡淡的安神香气息。这不是乱葬岗的腥臭，也不是冰冷的雨水 —— 这是他在将军府的卧房！
方默挣扎着坐起身，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。
白皙、纤细，虽然带着病态的苍白，却完好无损，没有被践踏的伤痕，更没有深可见骨的刀伤。他颤抖着抚上胸口，那里平稳地跳动着，虽然虚弱却充满生机，这是母亲常年用珍贵药材温补出来的底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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