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如墨,养心殿内烛火通明,映照着萧景玄沉静的侧脸,也映照着下首几位大臣凝重的神色。
“陛下,北狄这批战俘,皆是悍勇难驯之辈,留之恐成祸患。依老臣之见,当效前朝旧例,尽数坑杀,以儆效尤!”一位身着紫袍的老臣声音洪亮,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。
此言一出,殿内空气又沉凝了几分。另一位文官模样的臣子立刻出列反驳:“王尚书此言差矣!坑杀有伤天和,亦恐寒了边境归化之心。不若将其贬为官奴,发往各处苦役,物尽其用。”
“苦役?哼,这些人狼子野心,聚在一起必生事端!分散看管,徒耗兵力!”
争论声在殿内回荡,萧景玄指节轻轻敲击着御案,眸色深沉,未置一词。风临月静立在一旁,手执玉壶,为帝王与大臣们续上已微凉的茶水。她低眉顺目,仿佛只是一道无声的影子,唯有在听到“坑杀”二字时,执壶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瞬。
她想起边关的风沙,想起那些与北狄人交手时看到的,除了凶狠,也有对生存的渴望。非我族类,其心必异不假,但……
就在王尚书与同僚争得面红耳赤之际,风临月放下玉壶,声音清越,不高不低,却恰好打断了僵持:“陛下,臣妾可否一言?”
殿内瞬间安静下来。所有目光,包括萧景玄深邃的视线,都落在了她身上。那目光里有审视,有诧异,也有不以为然——后宫干政,乃大忌。
风临月不卑不亢,迎着萧景玄的目光,缓声道:“臣妾妄言,请陛下恕罪。只是方才听闻诸位大人高见,忽想起昔日在边关时所见。北狄部众,亦非铁板一块,其中不乏被裹挟的牧民、工匠,甚至医者。他们赖以生存的技艺,与我朝颇为不同。”
萧景玄眉峰微挑:“说下去。”
“是。”风临月心定了几分,“与其一概而论,徒造杀孽或耗费人力看管,不若先行甄别。择其工匠,或可习其锻造、制皮之术;择其医者,或可知其应对草原疫病之方。即便寻常青壮,亦可打散编入边军屯田,许以温饱,渐行教化。如此,既可削弱北狄潜力,又能补我朝人口技艺之缺,更可向四方昭显天朝仁德,分化瓦解,岂不胜过单纯杀戮或奴役?”
她话音落下,殿内落针可闻。这番言论,跳出了“杀”与“不杀”的简单框架,从更实际、更长远的利益出发,兼顾了实用与道义,格局顿开。
王尚书张了张嘴,想反驳,却发现一时竟找不到更好的切入点。
萧景玄凝视着风临月,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惊异。他知她是将门虎女,却不想她于政事亦有如此见地。这非小聪明,而是基于对时局和人性的洞察,是真正的治国智慧。
良久,他缓缓开口,声音听不出喜怒:“皇后此言,倒也别开生面。诸位爱卿,以为如何?”
争论的风向,悄然改变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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璟王府,涵光院。
夜色同样笼罩着这片精致的院落,却比皇宫更多了几分沉寂与诡秘。
晏华裳坐于沈玦床前的绣墩上,面前摊开着那本从妆奁暗格中寻得的陈旧曲谱。她试过了汤药,试过了金针,沈玦依旧沉睡,眉心那缕若有似无的黑气盘踞不散。
她纤白的手指拂过琴弦,目光落在其中一页标注奇特的激昂曲调上。鬼使神差地,她调了调琴弦,依照谱子,轻轻拨动。
“铮——!”一声锐响,如金石裂空,打破了室内的死寂。
几乎在琴音响起的瞬间,晏华裳敏锐地察觉到,床上之人似乎极轻微地颤了一下!
她心头一跳,屏住呼吸,凑近仔细观察。
只见沈玦那原本平稳的胸口起伏略微加剧,搭在锦被上的修长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分,而他眉心的那缕黑气,竟如同被惊扰的毒蛇,开始躁动地翻涌!
有效!
晏华裳强压下心头的悸动,指尖再动,一连串金戈铁马般的音符倾泻而出。
沈玦的呼吸明显变得急促,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,仿佛在梦中经历着极大的痛苦与挣扎。
晏华裳不敢再继续。她指尖一转,旋律陡然一变,化为了清泉流响,空谷幽兰般的宁静曲调,伴随着她刻意放柔的、诵读《南华经》的嗓音:“……藐姑射之山,有神人居焉,肌肤若冰雪,绰约若处子……”
随着平和的声音流淌,沈玦紧绷的身体渐渐松弛下来,急促的呼吸趋于平稳,眉心躁动的黑气也慢慢恢复了之前的死寂状态,仿佛方才的一切都只是她的错觉。
但晏华裳知道,不是错觉。
她停下抚琴与诵读,静静地看着沈玦沉睡的容颜,心底翻涌着惊涛骇浪。音律、声音,竟能引动他体内邪气的反应!这绝非寻常病症,那本曲谱,这王府的诡异,沈玦的昏迷……一切似乎都指向某个她尚未完全窥破的玄奥领域。
她轻轻放下曲谱,指尖无意间触碰到沈玦微凉的手背,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在心底蔓延。她不是在面对一个毫无知觉的活死人,而是在与一股禁锢他、吞噬他的力量进行着一场无声的较量。
“你究竟……藏着怎样的秘密?”她低声喟叹,似问他又似问自己。
夜色更深,烛火噼啪一声轻响,映照着女子探究而坚定的眼眸,与男子沉睡中依旧难掩风华的脸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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