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既回答了问题,又巧妙地避开陷阱,最后还将赞誉归于帝后,滴水不漏。
司马锐看着她,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、几乎无法察觉的笑意,快得让人以为是灯烛晃动的错觉。他淡淡道:“爱妃倒是会说话。坐下吧。”
“谢陛下。”慕容雪依言坐下,手心却微微沁出了汗。她感觉得到,司马锐方才那句话,或许……就是对她说的。他在人前,用这样一种隐晦的方式,提及了与她相关的“江南”。
这个小插曲很快过去,宴席继续。丝竹声起,歌舞登场,一派祥和气氛。但慕容雪的心,却再也无法完全平静。她偷偷抬眼,望向御座上那个掌控着生杀予夺大权的男人。他正侧耳听着皇后说话,侧脸线条在宫灯下显得冷硬而疏离。
可就是这样一个人,会记得她可能喜欢的元宵口味,会用那种隐秘的方式打听她的过去。这种极致的冷酷与极致的细腻交织在一起,形成一种矛盾而危险的吸引力,让她在理智告诫自己要远离的同时,心弦却被一次次不经意地拨动。
宴席散后,众人恭送帝后离去。慕容雪随着人流走出大殿,寒冷的夜风扑面而来,让她打了个寒颤,却也觉得混沌的头脑清醒了不少。
“妹妹留步。”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。
慕容雪回头,见是李昭仪。李昭仪性子温和,与她还算说得上几句话。
“李姐姐。”慕容雪微微颔首。
两人并肩走在宫道上,宫灯将身影拉得长长。李昭仪叹了口气,低声道:“今日瞧见陛下,似乎清减了些。前朝事务繁忙,真是辛苦。”
慕容雪心中微动,附和道:“陛下勤政爱民,是万民之福。”
李昭仪看了看左右,声音压得更低:“我听说,最近陛下因为漕运和吏治的事,发了好几次脾气,连王大将军的面子都驳了。这朝堂之上,怕是风波又起啊。”
慕容雪不动声色:“前朝之事,非我等后宫妇人可以妄议。姐姐还是慎言为好。”
李昭仪自知失言,忙道:“妹妹说的是,是我多嘴了。”她顿了顿,又似无意般提起,“不过,说起来,陛下虽然忙碌,对妹妹倒是颇为挂心呢。”
慕容雪心下一凛:“姐姐何出此言?”
李昭仪笑了笑:“妹妹不必紧张。只是前两日,尚服局送来一批新贡的苏锦,说是陛下特意吩咐,挑了最柔软的几匹,给棠梨宫送去,说是给妹妹做春裳最是合适。陛下日理万机,还能记得这等小事,岂不是挂心?”
慕容雪怔住。苏锦之事,她自是知道。锦书前几日确实领回了料子,质地轻柔,花色雅淡,她很是喜欢。她只当是常规份例,却不知竟是司马锐特意吩咐的。
他记得她怕冷,记得江南的元宵,如今连做衣裳的料子都操心到了……这些细碎的点滴,如同温水煮蛙,悄无声息地渗透着她的心房。
“陛下仁厚,对后宫姐妹皆是如此。”慕容雪勉强维持着平静,回道。
李昭仪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,笑了笑,没再说什么。到了分岔路口,两人便各自回了宫。
回到棠梨宫,屏退左右,慕容雪独自站在窗前,看着窗外朦胧的月色,心绪如潮。李昭仪的话,像最后一根稻草,压垮了她一直努力维持的理智堤坝。
她不是木头人。司马锐做的这些,或许在旁人看来微不足道,或许对他而言只是随手施予,但对她这个在冰冷宫闱中步步为营、习惯了孤军奋战的人来说,这一点点特别的关注和隐秘的体贴,具有难以抗拒的侵蚀力。
她想起他醉酒后滚烫的额头和依赖的拥抱,想起他落子时果断的手指,想起他谈及王家时冰冷的眼神,也想起他方才在宴席上那转瞬即逝的、可能只是她错觉的笑意……
各种画面交织在一起,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形象,渐渐变得有血有肉,变得复杂而真实。恐惧仍在,警惕未消,但一股陌生的、带着酸涩暖意的情愫,却不受控制地在心底破土滋生。
这是心动吗?
慕容雪轻轻按住心口,那里跳得有些慌乱。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心早已在家族变故和深宫冷暖中磨砺得坚硬如铁。可原来,它依旧会为这一点点特殊的对待而柔软,而悸动。
她知道这很危险。将心交付给帝王,无异于引火烧身。可是,感情若能完全由理智控制,那便不是感情了。
她缓缓走到琴案前,坐下,指尖轻轻拂过琴弦,发出一串零星的音符。然后,她闭上眼,一首婉转却带着一丝不确定彷徨的曲调,从指尖流泻而出。不再是往日为了平静心绪而弹的清冷曲调,这琴音里,藏着她自己都未必清晰识辨的、初初萌动的女儿心事。
月光如水,静静流淌进殿内,照在弹琴的女子身上,勾勒出一种静谧而动人的光晕。这一刻,慕容雪暂时卸下了所有的伪装和防备,允许自己沉浸在这份悄然降临的、甜蜜又酸楚的心动之中。
她知道,天亮之后,她依旧要做回那个冷静自持的雪嫔娘娘。但至少在此刻,在这无人窥见的月光下,她可以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心。
琴声袅袅,在棠梨宫的夜色中飘荡,诉说着一段始于微时、于深宫之中悄然生长的,不可言说的情愫。
(第七十八章 心动 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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