雾是灰色的,粘稠得像是变质了的糖浆,不仅遮蔽视线,更缠绕着肢体,带着一种非现实的阻滞感。空气里弥漫着铁锈、潮湿的混凝土和某种若有若无、仿佛来自遥远记忆里的栀子花腐烂后混合在一起的味道。这味道钻进鼻腔,不刺鼻,却让人心底发沉。
引擎低沉地轰鸣着,像一头疲惫却不敢停歇的野兽在喘息。
楚子航伏在摩托车的油箱上,破旧的黑色风衣下摆在身后被气流扯得笔直,却又被浓雾一次次拉扯回来,发出猎猎的声响,如同破损的旗帜。车身是冰冷的,座垫是冰冷的,连握在手中的车把也散发着金属固有的寒意。他已经记不清在这片仿佛没有尽头的迷雾中行驶了多久。时间在这里失去了线性流逝的意义,变成了一个首尾相接的莫比乌斯环。
这是第99次循环。
这个数字并非估算,而是烙印在他意识里的计数。像钟表盘上冰冷的数字,精准,却毫无温度。每一次循环的终点都清晰得如同用刻刀凿在视网膜上——那支缠绕着命运丝线的、古老的长枪,昆古尼尔,以超越物理法则的、无法回避的姿态,贯穿他的身体。
死亡的感觉各不相同。有时是瞬间意识抽离的虚无,有时是漫长到能数清每一次心跳的剧痛折磨。但无论哪一种,最终都会将他带回起点——这条仿佛永恒笼罩在迷雾中的,由无数破碎城市片段拼接而成的道路上。
仕兰中学外那条熟悉的林荫道,此刻以一种怪诞的方式延伸着。熟悉的校门在雾中一闪而过,门卫室的窗户黑洞洞的,像是缺失了眼球的眼眶。紧接着,道路毫无逻辑地衔接上了一段高架桥的残骸,桥面断裂处露出扭曲的钢筋,下方是翻滚着、看不到底的灰色雾海。路边的街灯忽明忽灭,灯罩上布满蛛网般的裂纹,发出的光线昏黄,无法照亮前路,反而给这片死寂的空间平添了几分鬼气。
楚子航的黄金瞳在头盔的阴影下稳定地燃烧着,如同两簇永不熄灭的冰冷火焰。这双眼睛曾让无数死侍和龙类颤栗,此刻却只能用来穿透这该死的、似乎能吸收一切光线的浓雾,捕捉前方道路上可能出现的、任何一丝不和谐的细节。
他的身体记忆着前98次死亡带来的馈赠——那些并非实体的创伤,而是一种更深层的、对这片尼伯龙根运行规则的触摸。
他知道,当雨滴开始违反重力,如同倒放的录像般一颗颗从地面升起,悬浮在半空,折射出破碎的灯光时,循环就进入了后半段。
他知道,当远处的街灯以特定的序列,从左至右,一盏接一盏地熄灭,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依次掐灭烛火时,那个身影就该出现了。
他还知道,这片空间并非完全稳固。在某些特定的“节点”,空间的“膜”会变得异常脆弱,比如那个不断崩塌又重建的十字路口。那里,现实的碎片和虚无的幻影交织在一起,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屏幕,闪烁着不稳定的雪花和扭曲的影像。
前98次,他尝试过各种方法。正面冲锋,迂回闪避,利用“君焰”制造爆炸扰乱视线,甚至试图用村雨斩断那看似无形的命运之线。结果无一例外。
但失败并非毫无价值。每一次被昆古尼尔锁定,在那万分之一秒的、长枪及体的瞬间,他都能感受到一股庞大到令人绝望的因果力量。这股力量确保了“结果”的必然发生,如同设定好的程序。然而,或许正是因为这“必然”,在它最终达成的那一刹那,维系这份“必然”的力量本身,会出现一个极其短暂、几乎无法察觉的“松懈”。
就像紧绷到极致的弓弦,在箭矢离弦后的那一瞬间,会有一个细微的、几乎看不见的颤动。
楚子航的计划,就源于对这个“颤动”的捕捉和利用。一个疯狂到极点的计划——他不再试图躲避那必中之枪,而是要主动迎上去,在长枪贯穿自己的瞬间,利用自身作为“诱饵”和“锚点”,将那股庞大的因果力量引导向尼伯龙根最脆弱的那个空间节点。
他要用自己的“死亡”,作为撕裂这个牢笼的楔子。
这无异于一场豪赌,赌注是他的生命,以及那可能存在的一线生机。
摩托车碾过路面上一个积水洼,溅起的不是水花,而是某种粘稠的、暗褐色的液体,散发着一股类似血浆放置过久的腥甜气。楚子航的面部肌肉没有丝毫抽动,仿佛碾过的只是普通的雨水。
就在他驶过一个歪斜的、写着“前方施工,绕道行驶”的蓝色路牌时,异样发生了。
不是雨滴倒流,不是街灯熄灭。
是他的头盔内部,毫无征兆地,响起了一个声音。
不是通过空气振动传播的声音,而是直接在他脑海深处响起的、断断续续的、仿佛信号极差的无线电通讯。
“……救……”
一个音节,夹杂着巨大的、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悲伤和绝望,像一根冰冷的针,刺入他高度集中的精神壁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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