诺诺的意识正在沉没。
冰冷的暗金数据流如同北冰洋底的海水,带着刺骨的寒意,淹没了她记忆的浅滩,正向着意识的更深层侵蚀。那些构成“陈墨瞳”这个存在的基石——童年时母亲哼唱的走调摇篮曲,第一次握住解剖刀时指尖的颤抖,与路明非在天台分享的那瓶廉价可乐的甜腻,还有那个雨夜被遗弃在火车站时,手里紧紧攥着的、早已褪色的车票——都在数据流的冲刷下变得模糊、失真。
“妈妈……弟弟……钥匙……”
这绝望的呓语如同气泡,在意识的海面泛起,又迅速破灭。系统碎片似乎对这几个关键词产生了额外的兴趣,更多的数据流汇聚过来,如同解剖刀般精准地剥离着与之相关的记忆区块,试图解析出更深层的逻辑。
恺撒站在医疗舱外,指节因用力而发白。他能看到诺诺的生命体征监测仪上,代表脑波活动的曲线正变得越来越平缓,越来越接近那条象征着“脑死亡”的冰冷基线。帕西和技术团队还在做最后的努力,试图用更强的精神脉冲干扰系统的侵蚀,但那枚暗金印记如同一个不断进化的堡垒,抵抗着外界的干预。
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无力回天之际——
一段被尘封的、连诺诺自己都可能已经遗忘的记忆碎片,如同深海中突然浮起的古老沉船,在她即将彻底沉寂的意识深处,缓缓浮现。
那不是一个完整的场景,而是一种“感觉”。一种混合着消毒水气味、老旧木地板吱呀声、以及窗外连绵阴雨的、潮湿而压抑的感觉。一个瘦小的男孩蜷缩在房间的角落,怀里紧紧抱着一个陈旧的木制八音盒,八音盒的漆面已经斑驳,但盒盖上雕刻的、扭曲的藤蔓与眼睛的图案却依旧清晰。男孩的肩膀微微耸动,像是在哭泣,却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。而在房间的门外,传来成年男女压低的、激烈的争吵声,其中一个词被反复提及——“钥匙”。
这段记忆是如此模糊,如此破碎,甚至无法确定其中的男孩是谁,与诺诺口中的“弟弟”有何关联。但它所蕴含的那种纯粹的、无助的悲伤与隔绝感,却如同一根尖锐的刺,狠狠扎入了那正在无情侵蚀的冰冷数据流中。
这感觉太“人类”了,太“不完美”了,充满了系统无法理解和计算的矛盾与痛苦。
暗金数据流的侵蚀速度,第一次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凝滞。它们似乎“困惑”于这段突然出现的、与当前任务无关且逻辑混乱的记忆碎片。一部分数据流试图强行解析其中的情感模式,另一部分则试图将其作为“噪音”过滤掉,内部产生了微小的逻辑冲突。
就是这瞬间的凝滞和冲突!
一直在监测诺诺意识海表层活动的帕西,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丝不谐之音!“少爷!系统碎片的运算出现冗余!它在……‘犹豫’!”
几乎在帕西出声的同时,另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。
一直静静躺在角落、刀身布满裂痕的村雨,毫无征兆地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、却仿佛直接响彻在灵魂层面的……嗡鸣!
那不是金属的震颤,更像是一种沉睡意志被相似频率惊醒时发出的无意识低吟。一道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、虽然依旧微弱却无比纯粹的炽白色光芒,如同破晓的第一缕晨光,骤然从村雨刀身最核心的一道裂痕中迸发出来!
这道光芒并非射向任何地方,而是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,轻柔地拂过整个医疗区域。
奇迹般地,当这缕炽白的光芒扫过诺诺所在的医疗舱时,她额角的暗金印记猛地黯淡了一下!那冰冷的数据流侵蚀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灼伤,瞬间收缩!而她意识深处那段刚刚浮现的、关于八音盒和争吵的记忆碎片,却在这炽白光芒的照耀下,变得清晰了一丝!
更令人惊讶的是,另一边医疗舱内,路明非身体上那些代表着“虚无”侵蚀的黑色裂痕,在这炽白光芒掠过时,其蔓延的速度也出现了极其细微的……减缓?仿佛这光芒本身,就带有某种“存在”的锚定特性,对抗着那极致的“虚无”!
恺撒震惊地看着这一幕。楚子航的村雨……路明非的状态……诺诺的记忆……这三者之间,难道存在着某种他们尚未知晓的、超越当前危机的深层联系?
楚子航的意志,即使在深度昏迷中,依旧在通过他的刀,影响着战局?
没等他想明白,那缕从村雨裂痕中迸发的炽白光芒便迅速消散了,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量。村雨再次恢复了沉寂,刀身上的裂痕似乎比之前更加深刻了一些。
但就是这短暂的干扰,为诺诺争取到了至关重要的喘息之机!
她意识海中那原本即将被彻底覆盖的“自我”核心,如同即将熄灭的灰烬被吹入了一丝氧气,重新闪烁起微弱却顽强的光芒!那冰冷的暗金数据流虽然依旧庞大,但其内部因逻辑冲突而产生的细微裂痕,并未随着炽白光芒的消散而立刻弥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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