绝对的寂静并未持续太久,如同绷紧的弓弦,在极致的紧张后,留下的是挥之不去的余颤与更深的警惕。祭坛下方,焦土孔洞中不再有暗红触手涌出,但那令人头皮发麻的“沙沙”声并未完全消失,只是变得极其低微,仿佛潜藏在地底深处的恶意,正舔舐着伤口,用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,死死盯着祭坛上的一举一动。
希望与绝望,在这片死寂之地达成了某种脆弱的平衡,而这平衡的支点,便是祭坛顶端,那个静静矗立的、失去一臂的女子。
林薇薇缓缓放下按出的左手,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引动祭坛力量时,那浩瀚而古老的触感。她没有去看下方暂时退却的威胁,也没有回应福安那带着哭腔的喜悦和李德全复杂的目光。她的全部心神,都沉浸在内外的感知中。
体内,记忆的碎片如同经历了一场狂暴海啸后的海面,虽然依旧波涛暗涌,但至少表面恢复了秩序。她知道了自己是谁,从何而来,肩负着什么。那份沉重,几乎要将她刚刚恢复清明的意识再次压垮,但心口那团平稳搏动的乳白光晕,以及周身那缓慢流淌的淡金脉络,却提供了一种奇异的支撑。它们仿佛与她的灵魂更深地融合了,不再仅仅是外来的力量,更像是她生命的一部分,与她共享着这份沉重,也分担着这份重量。
她能清晰地“听”到,脚下这座骸骨祭坛低沉的、仿佛来自万古之前的“呼吸”。那呼吸与她心口的搏动隐隐呼应,如同沉睡巨兽与它身上一枚特殊鳞片之间的共鸣。方才那净化黑雾、瓦解触手的力量,并非她自身有多么强大,而是她恰到好处地,成为了引导这股沉睡力量的“媒介”。
媒介……
她再次低头,看向自己那石化的右臂。灰白色的截面在祭坛微光的映照下,泛着冰冷的光泽。方才那一缕暖流注入后产生的微弱“悸动”已经平息,但它确实存在过。这石化的手臂,这付出的代价,似乎并不仅仅是损失,更像是一种……更深层次的“锚定”?将她,将这新生的龙脉灵性,更牢固地锁定在了这片埋骨之地,这座祭坛之上。
她尝试着,再次将意念集中,不是去强行改变石化的状态,而是更加细致地“倾听”这截手臂内部,倾听它与祭坛、与脚下大地深处那残破龙脉之间的联系。
起初,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。
但当她将心神沉入到极致,几乎与那乳白光晕的搏动融为一体时,一种极其微弱、仿佛蛛丝般纤细的“感应”,开始浮现。
不是声音,不是图像,而是一种……“流向”的感觉。
她“感觉”到,脚下这片焦黑死寂的土地深处,那原本应该彻底崩溃、被污秽填满的龙脉主源,似乎……真的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、与之前截然不同的“律动”。那律动并非强健有力,更像是一个垂死病人心脏监护仪上,那偶尔跳动的、微弱的曲线。它断断续续,时有时无,仿佛随时都会彻底归于平直。
但这律动,是真实的!而且,它正隐隐与她心口的乳白光晕,产生着极其遥远的、跨越了空间阻隔的……共鸣!
这就是她逆流而上,点燃净火,所换来的……一线生机吗?
这发现让林薇薇平静的心湖泛起了涟漪。希望,不再是悬于天边那遥不可及的金色光点,而是真切地,在她脚下这片土地的最深处,开始了极其缓慢而艰难的……萌动。
她抬起头,望向李德全,声音依旧带着久未说话的沙哑,却异常清晰:“李德全。”
“臣在。”李德全立刻上前一步,姿态恭敬,眼神复杂。
“此地……不宜久留。”林薇薇的目光扫过下方那些依旧在不断渗出黑红雾气的孔洞,“祭坛的力量能暂时庇护我们,但无法根除地下的污秽。它们只是在等待。”
李德全重重点头:“娘娘明鉴。只是……外界情况未明,且我等皆有伤在身,贸然离开祭坛,恐怕……”他没有说下去,但意思很明显。祭坛之外,可能是比这里更加危险的地狱。
林薇薇沉默了片刻,她的目光再次投向远方天穹那两粒微小的金色光点。她能感觉到,那不仅仅是光,更是外界龙脉正在发生某种积极变化的“表征”。虽然微弱,但确实在向好的方向发展。
“我们需要……了解更多。”她缓缓说道,左手无意识地轻抚着身下的祭坛岩石,“关于外界,关于这片土地……以及,如何才能真正帮助龙脉复苏。”
她的语气平静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。那个需要被保护、被指引的林薇薇似乎已经远去,取而代之的,是一个开始主动审视局面、寻求出路的引导者。
阿苗在一旁听着,忍不住开口道:“爷爷之前昏迷时说过,要‘等她醒来’……现在您醒了,我们是不是……可以尝试去寻找离开这里的路?或者,找到彻底净化这片土地的方法?”她的眼中燃起了希望,荆老昏迷前的嘱托,此刻仿佛有了明确的方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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