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浩那句“欢迎江辰导演来观摩学习”,通过直播镜头,传遍了全网。
轻飘飘的一句话,像一把淬了毒的软刀子,扎进了瘦猴和老马的心里。
羞辱。
赤裸裸的,居高临下的羞辱。
酒店廉价的房间里,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。
瘦猴抱着手机,屏幕上循环播放着《赛博成都》那段三十秒的预告片。
流光飞舞的廊桥,全息投影的巨兽,肖阳那张英俊到失真的脸,每一个像素点都散发着金钱的味道。
再看看他们自己设备里存着的素材——打盹的猫,捏糖人的手,掏耳朵的大爷……
一股巨大的无力感,像冰冷的海水,淹没了瘦猴的胸口。
“哥……咱们真的能行吗?”他的声音干涩,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。
江辰没说话。
老马掐灭了烟头,吐出最后一个烟圈:“事到如今,只能一条道走到黑。”
话是这么说,但他紧锁的眉头,却暴露了内心的不安。
他们就像三个拿着弹弓的孩子,站在了航空母舰的甲板上。
……
第二天,拍摄继续。
地点是一家临街的火锅店,还没到饭点,店里只有一个老板娘在擦着桌子。老板娘四十出头,烫着一头时髦的卷发,性格泼辣又爽利,一口川普像炒豆子一样。
江辰的镜头,对准了后厨那口熬着底料的大锅。
红油翻滚,辣椒和花椒在其中沉浮,浓郁的香气霸道地占据了整个空间。
瘦猴负责打光,他举着一块小小的反光板,试图给那口锅补一点轮廓光。
可他的心思,根本就不在这上面。
手机推送又跳出一条新闻:#肖阳预告片登顶海外热搜#。
他心里那根紧绷的弦,终于“啪”地一声,断了。
手一滑,反光板的支架撞倒了旁边堆着的一摞啤酒瓶。
“哗啦——”
玻璃碎裂的声音在安静的店里显得格外刺耳。
正在和江辰聊天的老板娘吓了一跳,回过头,正看到瘦猴手足无措地站在一地碎玻璃中间。
“你搞什么!”老马低吼一声,赶紧上前查看。
“我……我不是故意的……”瘦猴脸色煞白,嘴唇都在哆嗦。
他不是心疼那几瓶酒,而是那股积压了数天的憋屈、焦虑和无力感,在这一瞬间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口。
“拍!拍!拍!拍这些有什么用!”他猛地把手里的反光板摔在地上,冲着江辰和老马红着眼吼道,“人家都上天入地玩科幻了!我们还在拍一口破锅!这能赢吗?啊?我们最后只会成为全网的笑柄!”
老马的脸瞬间沉了下来:“你发什么疯!捡起来!”
“我不捡!”瘦猴就像一头被激怒的幼兽,“我们连投标的资格都没有!我们在这里做的一切都是白费功夫!我不想再自取其辱了!”
两人当着老板娘的面,就这么吵了起来。
整个团队的士气,在这一刻,跌到了谷底。
江辰默默地看着这一切,没有说话。
他走过去,关掉了摄影机,然后拍了拍瘦猴的肩膀。
“收工。”
他的声音很平静。
“哥……”瘦猴还想说什么,却被江辰打断了。
他转向一脸错愕的老板娘,露出了一个歉意的微笑:“老板娘,不好意思,给你添麻烦了。这些损失我们赔。另外,开三桌火锅,我们全剧组……就我们仨,今天提前吃晚饭。”
沸腾的红油,在铜锅里咕嘟咕嘟地翻滚,像一颗跳动的心脏。
三个人,一句话没说,默默地涮着毛肚和鸭肠。
辛辣的蒸汽模糊了彼此的脸。
老板娘没急着算账,她就坐在不远处的吧台后面,一边嗑着瓜子,一边竖着耳朵听。
她听到了瘦猴的抽泣,听到了老马沉重的叹息,听到了他们有一句没一句的丧气话。
“……王浩那个狗娘养的,太欺负人了。”
“……网上那些人,说我们是小木筏。”
“……也许我们真不该来。”
老板娘瓜子也不嗑了,她站起身,走到三人桌前,双手往腰上一叉。
“喂!我说你们几个大男人,哭丧呢?”
三人同时抬起头。
老板娘下巴一扬,指了指墙上电视里正在重播的娱乐新闻,画面上正是肖阳那张完美的脸。
“就为了跟他斗气?那个连我们成都串串都不晓得吃的假娃娃?”
前几天肖阳嫌弃成都小吃的新闻,早就在本地传遍了。
老板娘撇了撇嘴,一脸的不屑。
“你们晓不晓得,你们拍的那个掏耳朵的视频,我妈看了三遍,说拍得比她亲自去掏还舒服!”
“还有你们在宽窄巷子拍的那个捏糖人的师傅,那是我表叔!他捏了一辈子糖人,第一次有人把他那双手拍得那么好看!”
她看着江辰,眼睛里闪着光。
“你们拍的,是我们的日子,是我们成都人的魂!那个假娃娃拍的,是啥子玩意?是天上飞的铁壳子!那跟我们有啥子关系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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