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凡听完,脸上没什么表情,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:“知道了,我马上回去。”
他挂掉电话,看着远处已经能看到轮廓的北海港,眼神变得深邃起来。
林浩然的资本是明枪,好躲。
而这帮被时代惯坏了的老人,他们那套根深蒂固的逻辑和猜忌,才是真正的暗箭,难防。
看来,这人心账,比经济账,要难算得多。
北海港码头,天还没亮透,就已经被闻讯赶来的鱼贩子,和各路看热闹的人围得水泄不通。
当“东海号”缓缓靠岸,那条传说中的“金色巨龙”被起重机吊到码头上时,人群彻底炸了。
闪光灯像疯了一样闪烁,快门声响成一片。
“天哪!这真是鱼吗?比我家的门板还大!”
“金钱鳘!是真正的金钱鳘!我活了六十年,只在画报上见过!”
一个头发花白的老鱼商激动得浑身发抖。
陈凡没有理会沸腾的人群,他跳下船,径直走到一辆黑色桑塔纳前。
车里,是闻讯赶来的王市长。
王市长看着那条巨鱼,也是一脸震撼,但他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。
“小陈,你可算回来了,郑老那边……”他搓着手,脸上有些为难。
“王市长,您放心,这事交给我。”陈凡递过去一根烟,“您是市长,不好跟老同志红脸,我是个晚辈,脸皮厚,能磨。”
王市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,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行,我相信你。需要市里怎么配合,你尽管开口。”
“不用,我一个人去就行。”
陈凡没回家,甚至没去管那条,价值连城的鱼王怎么处理。
只是让赵铁柱找人看好,然后开着那辆破旧的吉普车,直接去了市府家属楼。
家属楼是那种老式的红砖筒子楼,楼道里堆满了杂物,散发着一股陈年旧味。
陈凡在楼下,碰到了几个正在下棋的老大爷。
“小伙子,你找谁啊?”
“我找郑学义郑大爷。”
几个老大爷一听这名字,立刻警惕起来,手里的棋子都放下了:“你是东海第一鲜的人吧?来当说客的?回去吧,老郑脾气倔,谁来都没用。”
陈凡笑了笑,从车上拎下一个泡沫箱,打开盖子,一股鲜活的鱼腥味飘了出来。
那不是什么名贵的鱼,就是几条刚从海里捞上来的,活蹦乱跳的野生石斑。
“几位大爷,我不是来说服谁的,我是个打鱼的,刚从海上回来,带了点新鲜货,给楼里的叔叔阿姨们尝尝鲜,不算贿赂吧?”
老大爷们面面相觑,这个年轻人,跟他们想象中的黑心资本家好像不太一样。
没带什么茅台、中华,就拎着几条鱼,倒像是邻居家刚下班回来的子侄辈。
“郑大爷家住几楼?”
“四楼,401。”一个大爷鬼使神差地指了指。
陈凡拎着箱子上了楼,敲响了401的门。
开门的是个中年妇女,正是郑老头的儿媳妇,一看到陈凡,脸立刻拉了下来:“你来干什么?我们家不欢迎你!”
“嫂子,我不是来谈拆迁的。”陈凡把泡沫箱递过去。
“我叫陈凡,是个渔民,听说郑大爷以前也在海军待过,对海有感情。我刚从深海回来,带了点自己捕的鱼,给大爷下酒。”
他的姿态放得很低,语气诚恳,没有半点老板的架子。
郑家儿媳愣住了,一时间不知道该接还是不该接。
“谁啊?吵吵嚷嚷的!”屋里传来一个苍老但洪亮的声音。
郑学义拄着拐杖走了出来,看到陈凡,眉头立刻拧成了个疙瘩:
“你就是那个陈凡?胆子不小,还敢找到我家里来!我告诉你,别白费心机了,那份协议,我死都不会签!”
陈凡没接话,只是把箱子放在地上,自己从里面抓出一条,还在扑腾的石斑鱼,熟练地用绳子穿过鱼鳃。
“郑大爷,您当过兵,知道什么叫令行禁止,我呢,是个渔民,知道什么叫顺势而为。”
他指了指窗外破旧的楼体,“这楼,就像一艘开了三十年的老船,修修补补,是还能开。”
“但大海的风浪越来越大,您是想让一家老小,继续在这艘随时可能漏水的老船上提心吊胆,还是换一艘水电暖齐全,出门有电梯,下楼有花园的新船?”
郑老头被他这番比喻说得一愣,但嘴上依旧不饶人:“哼,油嘴滑舌!谁知道你的新船是不是纸糊的?”
“是不是纸糊的,您可以亲自去监工。”
陈凡看着他,目光清澈,“郑大爷,我知道您担心什么,您不是怕我骗您,您是怕自己这辈子的功劳,被我们这些年轻人给忘了,怕就只剩下这套破房子。”
这句话,像一把钥匙,瞬间打开了郑学义,心里最深的那把锁。
他这辈子,最骄傲的就是自己的履历,从枪林弹雨中走过来,为这个城市奉献了一辈子。
可退休后,人走茶凉,除了那点退休金,好像什么都没剩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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