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清晏指尖悬停在那面被罩布掩盖的镜子上方,江望舒隔着墙壁传来的警告言犹在耳。理性告诉她,此刻揭开罩布无疑是愚蠢的冒险。但织梦师的本能,那种对潜在意象和隐藏信息近乎偏执的探求欲,像一只小猫的爪子,轻轻挠着她的心尖。
就在这犹豫的刹那,异变陡生。
205病房内那盏昏黄的壁灯,毫无预兆地闪烁起来,光线忽明忽灭,频率快得令人心悸。墙壁上剥落的墙皮阴影随之疯狂舞动,仿佛无数扭曲的手影在挣扎。同时,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感从脚下升起,迅速蔓延至全身,空气中那股熟悉的消毒水霉味骤然加重,变得刺鼻,并混合进一股……浓郁的、甜腻到令人作呕的陈旧胭脂水粉气味。
“望舒!”顾清晏下意识喊出声,但声音仿佛被厚重的棉絮吸收,传递不出去。她猛地转头看向与204房相邻的墙壁,那面墙此刻看起来像是蒙上了一层流动的水波,变得模糊而不真实。敲击墙壁,毫无回应。
紧接着,是整个空间的扭曲。眼前的景象开始拉伸、变形,床铺、床头柜、甚至那面被罩住的镜子,都如同融化的蜡烛般开始软化、失去固有的形态。熟悉的病房正在迅速消解,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、由无数面巨大镜子构成的迷宫。
这些镜子并非整齐排列,它们以各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倾斜、交错、叠加,镜面本身也并非清澈,而是如同蒙着水汽的毛玻璃,或是布满裂痕的劣质银镜,映照出的影像支离破碎、光怪陆离。顾清晏看到无数个扭曲变形的自己,在不同的镜面碎片中被重复、切割、重组,那些影像的表情或惊恐、或茫然、或带着诡异的微笑,仿佛每一个都是她潜意识的某个碎片。
空间感彻底混乱,上下左右失去意义。她感觉自己像是被困在了一个巨大的、不断自我复制的万花筒内部,唯一不变的是那无处不在的、令人头晕目眩的镜像反射。
“完蛋,好奇心果然害死猫……这次玩脱了,直接掉进镜子里了?”顾清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尽管心跳如擂鼓。她试图集中精神,调动织梦能力感知这个空间的结构,但反馈回来的信息是一片混沌的、相互冲突的镜像回波,她的精神力如同泥牛入海,反而加剧了眩晕感。
与此同时,204病房内的江望舒,在壁灯开始闪烁的瞬间就察觉到了异常。她刚刚经历时间校准治疗的虚弱感尚未完全消退,但对环境变化的敏锐感知已提升至极致。当墙壁泛起水波般的涟漪,空间结构开始松动时,她没有惊慌,反而闭上了眼睛。
“逆轨·时空锚点感知。”
她将残存的时间能力凝聚成极细的丝线,不去对抗空间的扭曲,而是像探针一样,轻轻触碰、分析着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本质。在她的感知中,这并非简单的空间转移或幻觉,更像是一种……基于现有空间规则的“叠加”或“折射”。慈济医院的实体结构依然存在,但被一层强大的、由镜像规则构成的“领域”覆盖了。这个领域的力量源头,与那面被警告的镜子,以及他们刚刚经历过的“诊疗”,有着极强的关联。
当扭曲停止,她睁开眼,发现自己同样置身于那片无尽的镜像迷宫。但与顾清晏的慌乱不同,江望舒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近乎……兴奋的冷静光芒。理性疯子的特质在此刻展露无遗——越是混乱、越是违背常理的环境,越能激发她将其拆解、分析的欲望。
她环顾四周,目光迅速扫过那些扭曲的镜面。她没有去看镜中那些光怪陆离的影像,而是专注于镜子本身的角度、裂纹的走向、以及镜面之间光线折射的路径。在她眼中,这不再是一个恐怖的鬼打墙,而是一个庞大、复杂但必然存在内在逻辑的……几何结构题。
“清晏。”她尝试呼唤,声音在镜面间碰撞、回荡,形成重叠的回音,难以分辨来源。但她并不气馁,而是仔细分辨着回音传递的细微差异,试图定位顾清晏可能的方向。
“江望舒!我在这边!不对,好像那边也有你的声音!”顾清晏的声音从多个方向隐约传来,带着明显的困惑。
“待在原地,尽量别动。”江望舒的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,“移动会增加变量。这个空间由镜像反射和空间折叠构成,盲目走动只会无限循环。”
她一边说,一边开始行动。她没有像无头苍蝇般乱撞,而是伸出左手,指尖轻轻拂过一面相对完整的镜面。手腕上那道狰狞的疤痕接触到冰冷镜面的瞬间,传来一阵刺痛,但她毫不在意。逆轨的能力让她能模糊感知到镜面中残留的“时间痕迹”——哪些镜像是最新生成的,哪些是重复反射的虚影。
“啧,镜像叠加了至少七层,折射角度还在动态微调。”她低声自语,像是在分析一道复杂的物理难题,“核心节点应该在某面‘源镜’上,可能是……205房那面被罩住的镜子在本空间的投影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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