狭窄的镜廊向黑暗深处延伸,两侧密密麻麻的镜子如同无数只窥视的眼睛,蒙尘的镜面后是扭曲晃动的痛苦记忆碎片。低沉的呓语、压抑的哭泣、不明意义的呢喃,混合成一股令人心神不宁的背景音,持续不断地冲刷着两人的意识防线。空气粘稠得如同浸透了陈年泪水和铁锈的油脂,每吸入一口都带着沉重的压抑感。走廊尽头那点微弱的光亮,以及光中背对而坐、肩搭理发布的人影,是这片记忆泥潭中唯一的、却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坐标。
江望舒站在镜廊入口,目光如扫描仪般一寸寸掠过前方的通道。逆轨者的感知竭力穿透此地混乱的时空褶皱,试图捕捉能量流动的规律和潜在的触发点。反馈回来的信息支离破碎且充满干扰,这里的规则并非线性,更像是由无数破碎情绪随机拼凑的陷阱矩阵。她左臂的疤痕传来阵阵灼痛,像一根插入神经的探针,警示着此地时间流的异常颠簸。
“跟紧我,半步距离。”江望舒的声音低沉而稳定,不容置疑,“每一步都踏在我的脚印上。视线不要在任何一面镜子上停留超过一秒。清晏,你的精神感知是主要预警系统,重点监测情绪能量的突然汇聚点。”
顾清晏深吸一口气,努力压下脑海中因周遭环境影响而产生的纷乱联想。织梦师的敏感在此地如同双刃剑,她能更清晰地“听”到那些低语中蕴含的绝望与恐惧,但也更容易被其感染。她将精神力收束成一道细密的网,轻轻铺在身前一米的范围,专注于探测能量涟漪的异常波动。“明白。这地方像个装满悲伤记忆的共鸣箱,我会注意哪些‘音符’快要破音了。”
江望舒率先踏入了镜廊。
第一步落下,脚下传来一种软中带硬的怪异触感,不像踩在实地上,更像踏在某种凝固的胶质上。正前方一面半人高的破碎梳妆镜里,影像猛地晃动,一个满脸泪痕、穿着不合身工装的女人虚影一闪而过,发出无声的尖叫。江望舒视若无睹,步伐节奏没有丝毫变化,冷静地迈出第二步。
顾清晏紧随其后,严格按照江望舒的落点移动。当她的目光无意中扫过侧面一面布满裂纹的壁镜时,镜中倒影突然变成了她小时候在老家阁楼上,看到那张双胞胎姨母旧照的场景,只是照片上本该是婴儿的“顾影”,突然扭过头,对她露出了一个极其诡异的微笑。顾清晏心脏猛地一缩,几乎要惊呼出声,但她立刻咬牙忍住,强行移开视线,将注意力拉回江望舒的背影和自身的精神探测网上。是幻觉,记忆回响在攻击她的认知锚点。
“左侧第三面椭圆镜,情绪波动异常增幅。”顾清晏及时发出预警,声音略带紧绷。
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,那面椭圆镜的镜面如同水波般荡漾,一道混合着强烈嫉妒与怨恨情绪的暗色能量流如同毒蛇般窜出,直扑江望舒的侧颈。江望舒仿佛早有预料,身体以最小的幅度微微侧身,能量流擦着她的衣角掠过,击中了对面的另一面镜子,那面镜子顿时泛起一片污浊的灰斑,里面映照出的争吵夫妻影像变得更加扭曲狰狞。
“能量具有污染传导性,避免被直接击中,也小心折射。”江望舒冷静地分析,步伐不停。
越往深处走,镜廊的诡异越发显现。有的镜子会突然映照出她们疲惫不堪、伤痕累累的未来惨状;有的则会循环播放某段痛苦记忆的碎片,如锉刀般磨损意志;还有的镜子本身会如同活物般轻微蠕动,镜框上渗出暗红色的、类似凝固血液的粘稠液体。低语声也变得更加清晰,时而变成恶毒的诅咒,时而变成凄婉的哀求,都在试图撬开她们的心防。
顾清晏的精神探测网不断捕捉到危险的涟漪,指引着江望舒在危机四伏的镜廊中穿梭、闪避。江望舒则凭借极限的冷静和精准到毫米级的控制,总能在箭不容发之际避开或引导开记忆碎片的攻击。两人的配合在这一刻达到了某种默契的巅峰,一个如同最精密的探测器,一个如同最稳定的执行终端。但这过程对两人的消耗都是巨大的。江望舒的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,维持这种专注对重伤未愈的她来说是极大的负担。顾清晏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,精神力如同开闸的洪水般倾泻。
走到镜廊中段时,异变陡生。
整个镜廊的低语声和哭泣声骤然停止,陷入一种极致的、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。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。
“小心,规则变化了。”江望舒立刻停下脚步,全身肌肉绷紧。寂静,在“遗忘回响”中,往往意味着更大的危险。
突然,两侧所有的镜子,无论大小、完整与否,镜面同时亮起惨白的光!光芒中,每一面镜子里都映照出同一个影像——不再是破碎的记忆碎片,而是她们两人此刻站在镜廊中的身影!但镜中的“她们”,表情却与真实的她们截然不同。
镜中的“江望舒”,左臂的疤痕如同活物般蠕动蔓延,爬满了半边身体,眼神冰冷疯狂,嘴角带着一丝嗜血的狞笑。而镜中的“顾清晏”,则双眼空洞无神,脸上挂着痴傻的笑容,仿佛沉浸在一个永远无法醒来的美梦中,对近在咫尺的危险毫无察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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