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，混合着心疼、赞赏与一种莫名的冲动，悄然涌上沈砚的心头。这情绪来得突然，却异常清晰。他几乎是没有丝毫迟疑，意念再次引动，那盒标注着“百花润肤膏”的小巧瓷瓶，便取代了刚刚消失的积分，出现在他的掌心。
瓷瓶是纯白色的，质地细腻温润，如同上好的羊脂玉。瓶身没有任何花哨的纹饰，只在瓶底有一个模糊的、类似花苞的暗刻印记，朴素而内敛，握在手中，大小正好，微凉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。
第二天，队伍继续沿着官道向北行进。午后的阳光有些毒辣，晒得人头皮发烫。好不容易找到一处有树荫的小溪边休息，众人立刻分散开来，汲水的汲水，检查行囊的检查行囊，抓紧这难得的休憩时间。
苏清鸢正坐在一截倒伏的枯木上，低头仔细整理着随身携带的药囊，将一些沿路新采集、已经初步晾晒的草药分门别类。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，在她低垂的脖颈和专注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，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。
沈砚不动声色地观察了片刻，见左右无人特别注意，便缓步走了过去。
“清鸢。”他声音不高，带着一贯的沉稳。
苏清鸢闻声抬起头，见是他，略显疲惫的眉眼立刻舒展开，漾起一抹温婉的浅笑：“沈先生，休息好了？可是有事吩咐？”
沈砚在她面前站定，没有立刻回答，而是从怀中取出了那个白色的小瓷瓶，递到她面前。他的动作略显一丝不易察觉的生硬，似乎不太习惯做这样的事。
“这个……给你。”他语气尽量保持平淡，仿佛只是递过一件寻常的工具，“昨日整理东西时偶然发现的，据说是用山野间的花草炼制，性质温和。我们终日在外，风吹日晒难免损伤肌肤，你……拿着备用吧。”
苏清鸢明显愣住了，目光落在那个素净得不染尘埃的小瓷瓶上，一时没有伸手去接。她的眼中掠过一丝茫然，随即是难以置信的惊讶。他……他竟然会注意到这个？在这食不果腹、性命攸关的流亡路上，他竟会留意到女儿家肌肤是否粗糙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？
见她没有反应，沈砚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，耳根微微有些发热，但他还是保持着递出的姿势，补充道：“只是寻常之物，莫要推辞。”
苏清鸢这才回过神来，连忙伸出双手，小心翼翼地接过瓷瓶。指尖触碰到他微温的掌心，如同触电般微微一颤，迅速收回。她垂下眼帘，掩饰住瞬间翻涌的心绪，低声道：“多谢沈先生挂心。”
她拔开同样材质的小小瓶塞，一股清雅馥郁、仿佛凝聚了春日百花园所有芬芳的香气便飘逸出来，并不浓烈，却极具穿透力，瞬间驱散了周遭的尘土与汗味，让人精神为之一振。她看到瓶内是莹白细腻、如同凝脂般的膏体，光是看着，便能想象其滋润之感。
这绝非他口中“偶然发现”的“寻常之物”！无论是这精致的瓷瓶，还是这绝非凡品的香气与膏体质地，都显示出它的不凡。他……他是特意为自己寻来的？
这个认知，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，激荡起层层叠叠的涟漪。一股巨大的、难以言喻的暖流从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汹涌而出，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感官。那是一种被珍视、被呵护的感觉，在这朝不保夕的乱世中，显得如此奢侈，又如此撼动心魄。
她紧紧攥住掌心的瓷瓶，那微凉的触感此刻却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，一直烫到她的心底。她不敢抬头看他，生怕泄露了眼中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水光与悸动。贝齿轻轻咬住下唇，努力平复着过快的心跳，声音带着一丝极力压抑却依旧泄露了情绪的微颤，轻如蚊蚋般道：
“多……多谢沈大哥。”
这一声“沈大哥”，不再是出于礼貌或形势所迫的“沈先生”，而是自然而然、带着连她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亲昵与依赖，脱口而出。
沈砚清晰地听到了这声称呼的转变，他身形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，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浅的波澜，像是平静湖面被微风拂过，荡开一圈浅浅的涟漪。他看着她低垂的、泛着动人红晕的侧脸和那微微颤抖的睫毛，心中某处也变得异常柔软。他点了点头，声音低沉而温和：“嗯，你……记得用。”
说完，他不再停留，转身走向溪边，去查看队员们取水的情况，背影依旧挺拔沉稳，只是那步伐，似乎比平日轻快了些许。
待他走远，苏清鸢才敢缓缓抬起头，望着他离去的方向，久久没有收回目光。她将紧握的手掌摊开，那洁白如玉的瓷瓶静静躺在掌心，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。她用指尖小心翼翼地蘸取了一点莹白的膏体，轻轻涂抹在手背最为干燥粗糙的地方。
膏体触肤即化，细腻柔滑，带着恰到好处的滋润感，迅速被肌肤吸收，留下淡淡的、持久的清香。那原本因缺水而有些刺痛的皮肤，瞬间得到了抚慰，变得柔润舒适。这种感觉，不仅仅停留在肌肤表面，更仿佛化作一股暖流，缓缓渗入她的心田，将她连日来所有的疲惫、委屈、艰辛都悄然融化。
她将瓷瓶无比珍重地收进贴身的荷包里，与那半块代表着他初次关怀的胡饼放在一起。然后，她抬起头，目光越过忙碌的人群，再次落在那个正在指挥若定、安排事务的挺拔身影上。
阳光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轮廓，明明身处乱世，衣衫简朴，却难掩其日渐显露的峥嵘气度。
少女的心湖，再也无法平静。那原本或许只是源于感激与依赖的情愫，在这一刻，如同被甘霖滋养的藤蔓，悄然疯长，缠绕心间，开出了羞涩而甜蜜的花朵。她悄悄弯起唇角，那笑意从眼底蔓延开来，明媚动人，连周遭沉闷的空气，似乎都因此而变得清新灵动起来。
乱世烽烟，前路未卜。然则这一点滴之间的细腻关怀，恰似暗夜中不灭的星辰，虽微茫，却足以照亮彼此前行的道路，温暖两颗在磨难中越靠越近、相互依偎的心。这小小一盒润肤膏，承载的，早已远超其本身的价值，那是一份乱世中难得的珍视，一份铁汉柔情的无声告白，更是一颗悄然绽放的少女芳心，最初始、最动人的印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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