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十四章 巧计连环惩墨吏，清汤一面许同心
“悦来客栈”那破败却温馨的后院，成了这支漂泊队伍短暂喘息的安全港。然而，沈砚与苏清鸢都清楚，城门吏那场未遂的勒索，绝非偶然孤立的事件。只要赵德昌这等贪官稳坐知府之位，他们这群无根浮萍便永无真正的安宁可言。那鼠须队正未能得逞，难保不会有下一次更刁难的盘剥，或是其他衙役胥吏的骚扰。
“赵德昌此人，贪财而惜身，好名而畏上。”夜深人静时，苏清鸢与沈砚在客栈二楼一间勉强可避风雨的厢房内，对着一盏如豆的油灯低声商议。窗外月色朦胧，映着她沉静的侧脸，“若要绝此后患，需得让他有所顾忌，甚至……让他亲手斩断伸向我们这只‘瘦手’。”
沈砚目光锐利：“你的意思是？”
苏清鸢眸中闪过一丝智慧的光芒，如同暗夜星辰：“他既爱财，又怕事，尤其怕被政敌抓住把柄。我们或可……借力打力。”
她细细道来一计。庐州府内，并非铁板一块。同知周文甫，乃是科举正途出身，素来与靠钻营上位的赵德昌不和，且颇有些清名，常讥讽赵德昌贪鄙。若能设法，让周文甫“偶然”得知赵德昌手下胥吏，竟敢公然在城门口，对持有知府亲自签发通关文牒的流民进行巨额勒索，这无异于将一柄现成的、沾染污秽的利剑，递到了周文甫手中。
“此事需做得巧妙，绝不能引火烧身。”苏清鸢强调，“我们只需做那阵‘偶然’的风，将消息送到该听的人耳中即可。”
沈砚略一思忖，便明白了其中关窍，眼中露出赞许之色：“此计甚妙。不费我们一兵一卒，却能驱虎吞狼，让赵德昌自顾不暇，甚至为了自保，不得不严惩手下以撇清关系。”
计策既定，便需人选。李猴儿机灵擅藏，正是执行此任务的不二人选。沈砚将其召来，细细吩咐。李猴儿听得两眼放光，连连点头。
次日，庐州府同知周文甫下衙回府的路上，其轿旁“偶然”听到了两名看似寻常路人的低声议论。
“听说了吗？昨日南门那边，可出了件稀罕事。”
“哦？何事？”
“一伙三百多人的逃难百姓，拿着赵知府亲自签发的文牒要进城，结果被守门的王队正拦下，张口就要十五贯钱的‘入城费’！我的天，十五贯！这不是要那些灾民的命吗？”
“竟有此事？赵大人知道吗？”
“谁知道呢？不过听说那文牒是真的，赵大人盖的印清清楚楚。啧啧，这要是传扬出去，说赵大人一面发文牒示好，一面纵容手下盘剥……嘿嘿……”
“嘘！慎言，慎言！”
议论声随风飘入轿中，恰到好处地戛然而止。轿内的周文甫，眉头瞬间紧锁，脸上掠过一丝怒意与……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。他正愁找不到赵德昌的把柄，这岂不是天赐良机？无需他亲自出面弹劾，只需在适当的场合，比如某次酒宴上，看似无意地提起此事，点明赵德昌“治下不严”、“胥吏败坏官声”，便足以让赵德昌焦头烂额，威信扫地。
果然，不过两日，风声便悄然发生了变化。先是那鼠须王队正被莫名其妙地撤了职，打了二十军棍，扔进了大牢。紧接着，赵德昌罕见地发布了一道措辞严厉的告示，申饬胥吏需体恤民艰，不得借端勒索，违者重惩不贷！
消息传到悦来客栈后院，众人皆拍手称快。王魁咧着大嘴笑道：“该！让那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再嚣张！”
沈砚与苏清鸢相视一笑，一切尽在不言中。这一计，不仅惩治了恶吏，更在无形中为他们在庐州府的暂时栖身，扫清了一层障碍。赵德昌短期内，绝不敢再轻易纵容手下找他们的麻烦。
尘埃落定，傍晚时分，沈砚见苏清鸢连日劳心费力，清减了不少，便温声道：“清鸢，随我出去走走可好？听闻巷口有家面摊，味道尚可。”
苏清鸢微怔，随即莞尔，轻轻点头。
两人避开热闹的主街，来到那条僻静小巷的出口。那里果然支着一个简陋的面摊，一口大锅滚着奶白色的面汤，香气四溢。摊主是位沉默寡言的老者。
沈砚要了两碗最普通的阳春面。面很快端上，清汤白面，只缀着几点碧绿的葱花，热气腾腾。
在这残破的城池一角，喧嚣暂歇的黄昏，两人相对坐在粗糙的木凳上，吃着这碗堪称寒素的面条。没有珍馐美味，没有玉液琼浆，只有食物最本真的温暖。
沈砚吃得很快，却很专注。吃完后，他放下筷子，看着对面小口吃着面条的苏清鸢。夕阳的余晖穿过巷口，在她周身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，她低垂的睫毛长而密，在眼睑下投下浅浅的阴影。
“清鸢。”他忽然开口，声音低沉而清晰。
苏清鸢抬起头，望向她，眼中带着询问。
沈砚的目光深邃而认真，仿佛要望进她的心底：“这些日子，辛苦你了。若无你在旁筹谋，队伍恐怕早已寸步难行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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