吉隆坡的午后总是带着潮湿的热意，吉龙市立医院的走廊里，空调风混着草药香扑面而来。
马妮娅摘下听诊器，额角沁出的细汗被她随手用白大褂袖口擦去，面前的病历本上，密密麻麻记着病人的脉象和用药心得。
“马医生，3床的阿婆又说膝盖疼了。”护士推门进来，手里捧着个陶罐，“您昨天开的药浴方子，她泡了说舒服多了，这是她女儿特意熬的肉骨茶，非要谢谢您。”
马妮娅笑着接过陶罐，盖子一打开，浓郁的胡椒香混着肉香飘出来。“替我谢谢阿婆，药浴还要坚持，记得水温别太高。”
她叮嘱道，指尖划过病历本上“风湿性关节炎”几个字，旁边用红笔写着“独活 15g，桑寄生 10g”——这是她结合中医痹症理论开的方子，比起单纯的西药止痛，见效虽慢却更治本。
自从半年前从中国回来，马妮娅在这家医院从住院医一路做到主治医生，靠的就是这套“中西结合”的疗法。
有次遇到个面瘫病人，西医激素治疗效果不佳，她扎了三次阴阳神针，配合许光建教的“通窍”祝由术，病人居然能咧嘴笑了。
消息传开，来找她看病的人排起了长队，连当地的报纸都称她是“会魔法的华裔女医生”。
“妮娅，下班早点回。”护士走前又回头道，“你妈妈昨天还来问，说你又在实验室待到后半夜。”
马妮娅点点头，心里暖了暖。母亲马伊娜的实验室就设在自家别墅的地下室，与其说是实验室，不如说是个中西医结合的“研究坊”——左边摆着母亲的化学合成仪器。
右边立着她从中国带回来的药柜，当归、黄芪、紫河车藤……标签都是她亲手写的，字迹里还带着许光建教她认药时的认真劲儿。
傍晚六点，夕阳把医院门口的棕榈树影子拉得老长。马妮娅刚走出大门，就被一阵轮椅轱辘声吸引了目光。
一个穿着洗得发白工装的年轻男人，正小心翼翼地推着轮椅。轮椅上的女孩穿着淡紫色连衣裙，细瘦的胳膊搭在扶手上，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。
男人停下脚步，从帆布包里掏出个保温杯，拧开盖子试了试水温，才递到女孩嘴边：“米西，喝点水，刚炖的燕窝，你妈妈让带来的。”
女孩微微仰头，喝水时喉结动得格外费力，喝完轻声说：“刚强，谢谢你。”声音细弱得像羽毛落地。
马妮娅看着这一幕，脚步不由得慢了。她见过太多生离死别，却很少见到这样小心翼翼的温柔。
“请问……是马妮娅医生吗？”男人突然转过头，眼里带着期盼和紧张，黝黑的脸上沾着点灰尘，大概是刚从工地上赶来。
“我是。”马妮娅走上前，“你们是来看病的？”
“是是是！”男人连忙点头，把帆布包往怀里紧了紧，“我叫郝刚强，从中国来的。这是我女朋友马米西，她……她得了进行性肌营养不良，医生说已经瘫痪了，我们听说您医术高，想来试试。”
马米西轻轻拉了拉郝刚强的衣角，脸颊泛起薄红：“医生，我知道这病很难治，就是……就是想问问，我还有机会站起来吗？”
她说话时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轮椅扶手，那里被磨得发亮。
马妮娅蹲下身，握住女孩冰凉的手，指尖能摸到皮下萎缩的肌肉。“能先说说你们的故事吗？”她轻声问，“有时候，治病不仅要用药，还要知道病人心里的劲儿在哪儿。”
郝刚强搓了搓手，像是打开了话匣子。
他说自己在山东的工地上打工时，刷视频刷到了马米西的账号。视频里的女孩坐在轮椅上，却总对着镜头笑，教大家用东南亚的水果做甜品。
“我那时候就想，这姑娘怎么这么乐观。”他挠挠头，眼里闪着光，“后来聊天才知道，她病得这么重，我就揣着攒了三年的五万块钱来了，我想陪着她。”
马米西的眼眶红了：“他来的那天，我正在发烧，爸妈都不在家，是他背着我跑了三公里去医院。”
她看向郝刚强的眼神，像含着星星，“我爸妈是做橡胶生意的，一开始不同意我们在一起，说他是来骗钱的，
可刚强每天给我擦身、喂饭，比护工还细心，我爸偷偷给他塞钱，他一分都不要，说要靠自己打工照顾我。”
“叔叔阿姨现在可喜欢他了。”马米西笑起来，眼睛弯成月牙，“我爸说，只要我能站起来，就风风光光把我嫁给他，嫁妆都备好了。”
“就算站不起来，我也娶。”郝刚强突然插话，声音不大却格外坚定，他低头看着马米西，眼神里的温柔能溢出来，“我来的时候就想好了，这辈子就守着她。”
轮椅旁的紫薇花被风吹落几片花瓣，落在马米西的裙摆上。
马妮娅看着眼前这对年轻人，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。
她想起在天京时，许光建给她讲过进行性肌营养不良的病理——肌肉细胞持续坏死，就像被虫蛀的木头，西医尚无特效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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