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间在潘妮内部仿佛拥有了独特的粘稠度,流淌得缓慢而凝重。先前那几乎令人窒息的、充斥着未宣泄情绪张力的寂静,此刻如同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夏雨洗涤过,虽然空气中还残留着潮湿的痕迹和泥土翻涌的气息,但整体已变得通透、平静,弥漫着一种万物涤净后的疲惫与新生交织的奇异氛围。
慕容雪背对着周沐风,肩膀的剧烈颤抖已然平息,只剩下偶尔一丝极其微弱的、几乎无法察觉的生理性抽动,如同触电后残留的余波,揭示着那场心灵风暴的猛烈程度。她手中的纸巾柔软而吸水,她仔细地、几乎是带着一种仪式感地擦拭着脸颊上每一处残留的湿痕。动作从最初的急促和慌乱,逐渐变得缓慢、稳定而有力,仿佛每擦拭一下,都在将旧的、脆弱的自我一同抹去,露出底下更为坚硬的内核。
她没有立刻转身。她需要这短暂的、背对世界的时刻。不仅仅是为了整理狼藉的仪容,更是为了整理内心那刚刚经历了一场剧烈地震后的残垣断壁。泪水带走了部分沉重得令人窒息的情感负荷,却也冲刷出了清晰的、冰冷而坚硬的现实沟壑,迫使她去直视,去丈量,去思考如何在这片废墟上重新搭建生存的窝棚。
周沐风依旧维持着之前的姿态,目光似乎专注地落在监控屏幕上那些永不知疲倦的恐怖身影上,耐心地等待着。他没有流露出丝毫的不耐烦,也没有试图用任何苍白的言语去填补这片沉默。他理解,有些过程必须独自完成,有些关卡必须独自穿越。他只是安静地存在那里,如同一块历经风浪的礁石,沉默却稳定,提供着一份无需言明、却切实可感的支撑与包容。
几分钟,或许更久,慕容雪深深地、彻底地吸了一口气,那气息涌入肺腑,带着车厢内恒定的清新,却仿佛也吸入了某种决绝的意志。胸膛明显起伏,然后,她将肺中所有的浊气,连同最后一丝犹豫、彷徨和残留的脆弱,缓缓地、有力地吐出体外。这个动作带着一种破茧般的决然意味。
她终于动了。
没有迟疑,没有扭捏,没有小女儿态的羞涩不安,她以一种恢复了掌控力的、冷静的姿态转过身,重新面向周沐风,目光坦然迎上。
她的眼眶和鼻尖依旧泛着明显的红晕,这是刚才那场无声痛哭留下的、无法立刻消褪的生理证据。几缕散乱的乌黑发丝被泪水沾湿,略显凌乱地黏在光洁的额角和微微泛红的脸颊旁,平添了几分罕见的柔弱与狼狈。然而,这一切外在的痕迹,都无法掩盖她此刻眼神发生的根本性蜕变。
那双总是清澈、锐利、仿佛能洞悉一切利弊、计算一切得失的眼眸,此刻洗尽了所有震惊、恐惧、茫然和无措的脆弱,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澈与坚定。如同被暴风雨彻底洗涤并撕裂了阴霾的天空,显露出其下湛蓝而高远的本质,目标明确,再无迷惘。
她直视着周沐风,目光没有丝毫闪躲,尽管眼角还带着湿意,却更显眸光的明亮与锐利。
“周沐风。”她的声音响起,略微带着一丝哭过后的沙哑与低沉,但语调却异常平稳、清晰,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精密衡量,沉甸甸地落在寂静的车厢里,“谢谢你。”
这不是她第一次道谢,但其中的内涵和重量却截然不同。第一次是劫后余生的本能反应,夹杂着震惊和惯性般的礼貌。而这一次,是风暴过后、理性重新占据高地、经过深思熟虑后的郑重宣告,是对过去一段经历的总结,也是对未来的一种开启。
周沐风迎上她那清澈而坚定的目光,微微点了点头,神情平静,算是接受了这份沉甸甸的谢意。他看得出,她的话还没有说完,更大的决定还在后面。
慕容雪停顿了一下,并非犹豫,而是在选择最精准的词汇来表达自己的意志。她的视线先是扫过周沐风那包扎着洁白绷带、依旧显露出几分不便的左腿,那伤口是因保护她而受;接着,她的目光环视了一圈这辆奇迹般的、充满未来科技感的、名为潘妮的智能移动堡垒,这是她生存下去的全新依仗;最后,她的目光再次牢牢锁定周沐风的眼睛,那里面不再有下属对上司的疏离敬畏,而是一种平等的、甚至带有一丝审视与决断的清澈。
“我知道,这个世界已经变得完全不同了。”她的声音不高,却极具穿透力,在这绝对安静的车厢内清晰地回荡,冷静得近乎残酷,却又精准无比地概括了血淋淋的现实,“过去的规则、身份、地位、财富、成就……所有我们曾经为之奋斗、赖以生存的一切,全都失去了意义,化为了虚无的泡沫。现在,脚下唯一的、赤裸裸的规则,就是生存。不惜一切代价地生存下去。”
她的话语里没有丝毫对逝去世界的留恋或哀悼,只有最清醒的认知和接纳。
“我或许曾经是你的上司,”她坦然承认,语气平静无波,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,“但在新的、冰冷的规则下,那些头衔毫无价值,甚至可能成为一种愚蠢的负累。”她顿了顿,目光更加锐利,“你拥有我无法理解、无法想象的力量和……机遇。”她再次看了一眼潘妮,眼神复杂,“这是我必须承认的客观事实。而我,”她的语气带上了一丝冷静的自我剖析,“除了还算清醒的头脑、一些或许在新时代已经部分过时的分析规划能力、以及尚算坚韧的意志,我一无所有。我甚至……不像你,拥有直接对抗危险的力量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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