郑茗一脚踩进西滩荒地。
地上铺满了灰白的盐壳,几滩蔫头耷脑的烂草像绝望的尸体躺在地皮上。这就是李通判嘴里“神仙来了也得摇头”的鬼地方。
郑茗咬紧牙关,硬是往前挪。汗珠刚冒头,就被凛冽的野风吹得透心凉。抬眼四望,一片死寂,只有白茫茫的盐壳和几滩烂草。
就在心灰意冷之际,她强迫自己定睛细看——为什么唯独那一小撮草,杆子倔强地拧着劲儿,能从最厚的盐壳缝里钻出来?
一股不服输的劲儿涌上心头……她硬是挪过去,伸手去够。指尖刚碰到那粗糙的叶子。
“呲啦!”一声怪响!她缩回手。低头一看,指肚上糊了一层亮晶晶的白粉。
一个念头如电光石火般闪过脑海!这草……难道是在把碱排出来?
她不管不顾,“扑通”一声跪在地里。手抠进泥地,指甲瞬间裂开血口子,盐粒子嵌进去,火烧火燎的疼。她憋着气,发了疯似的刨。非要把那株“碱蓬子”连根薅出来。
根须上,糊着厚厚一层比面粉还细的白沫子,里头隐隐约约藏着芝麻大的小鼓包。
“真在‘淌汗’排碱?”郑茗前世那些模糊的知识碎片瞬间被点亮。这片死地,还有救。
“哎哟喂!我的天爷!姑娘你这是作甚哩!”
一声破锣嗓音从身后高坡上传来,惊得郑茗差点栽泥里。她手忙脚乱爬起来。回头一看,一个穿着破褂子的老农叼着草棍儿,叉腰站在坡顶笑:
“哈哈哈!这破地方有啥可扒拉的?难不成地里真埋着金元宝?”老农笑得前仰后合,门牙漏风。
“小姑奶奶,哎,别费劲啦!老祖宗多少辈前早试过啦!水来盐走,水跑了盐又冒头!白搭工!”
他拍着大腿根儿,“哎哟闺女!这碱壳子比衙门老爷的心还毒!你要学那赤脚大仙也别挑这地儿啊!神仙也摇头的地界儿,人瞎操哪门子心?快回去洗洗你这脚底板吧!瞅瞅都肿成啥样了?咸鱼腌出来也就这味儿!哈!”
老农笑得直喘气,唾沫星子混着草屑乱飞,好不容易止住笑,用粗糙的手指点了点郑茗脚边那把锈迹斑斑的旧锄头:
“姑娘啊,听俺一句劝!趁早歇了吧!这地啊,邪门得很!邪到姥姥家去了!”
他蹲下身,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,仿佛在说什么惊天大秘密:
“昨儿晌午,俺就搁这儿,憋不住撒了泡尿的功夫!”他比划着。
“嘿!你猜咋地?”他一拍大腿,嘴巴夸张的喊起来:
“就这泡尿的功夫!俺那宝贝锄头,刚磨得锃亮的刃口子,愣是让这地上的盐碱壳子‘啃’掉半截。”
他瞪圆了眼,伸出两根手指比划着那“半截”的长度,一脸的难以置信:
“好家伙!啃得那叫一个利索!比衙门里那群穿绸缎的税吏老爷们,啃俺们庄稼汉的收成还狠。那帮老爷好歹还给你留点糠皮儿糊口,这盐碱壳子连铁渣子都不给你剩!”
他啐了一口,仿佛要把那“啃”他锄头的盐碱壳子连同贪官污吏一起啐走。
“老伯说的是,这地确实邪性。我来勘察一番看看这地还有没有可能长出庄稼来。”郑茗稳住心神,蹭掉手上的泥块,状似随意:“这廊州地界,瞧着除了穷点,倒还好?”
老农脸上的笑容僵住,嘴角耷拉下来,眼神飘向南边阴沉沉的天际线,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。他呸地一口,吐掉草棍,声音沉下去:“姑娘啊,廊州穷是穷,可好歹能刨口食儿……那澶州……哎……”他摇头,脸上皱纹更深,“那地方,才真真是人间炼狱!”
“炼狱?”郑茗心头一跳。
“可不是嘛!”老农压低了嗓子,像怕惊动什么。
“前些日子闹灾,朝廷的粮车……哎,抢光了。剩下的人咋活?”
他喉头滚动,声音嘶哑:“饿得急了,路边草根树皮都啃秃了哇。那真是……易子而食啊!”他猛地摇头,仿佛要甩掉那可怕的记忆。
风呜咽着卷过,吹起地上的草屑。沉默了片刻,老农脸上的惊惧更深,声音也更低:
“不止哩!瘟神也跟着来了……河沟子里泡着发胀的尸首,水都绿了……喝了那水的人,皮一块块往下掉啊!好些村子……都死绝了!”
他又啐了一口,眼神飘向远方的河道,阴森道:
“还有那澶水河上的水匪……灾年更没了人样儿!专门劫人!还得交那亡命的‘护河捐’……”
夜风更急,远处枯树的影子像鬼爪乱舞。郑茗的心一沉,澶州传来的寒意比脚底的盐霜更刺骨。
老农说完,像耗尽了力气,整个人萎顿下来,叹口气,步履蹒跚地走了。
“造孽啊……还是咱这儿好……这破盐碱地虽说青黄不接,到底是能活着……老天爷,睁睁眼吧……”
老农佝偻的背影消失在暮色里。郑茗正欲转身,几个灰扑扑的身影却从枯树后的土坡上怯生生探出头来。
是三个裹着头巾的妇人,为首的妇人,粗糙的手紧张地攥着衣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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