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近深秋,初云宗山间的雾气愈发浓重,带着浸骨的凉意。连绵的阴雨下了三日,将青石板路浸润得深暗,屋檐下滴落的水珠串成晶莹的帘幕。
鹿云兮的生活依旧在丹房、藏经阁、住所与雪剑峰之间四点一线地规律运转着。修为稳步提升至炼气三层巅峰,只差一个契机便能突破。回春散的炼制也渐入佳境,虽偶有失手,但成丹率与品质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提升。然而,云澈那句你好像离我越来越远了,身上有别人的影子的话语,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,在她看似平静的表面下持续不断地激起层层涟漪,让她在夜深人静时,常对着镜中那张日益陌生的脸出神。
这日,雨势稍歇,天空仍阴沉着脸。她照例前往藏经阁查阅丹道典籍,想找一本关于南疆奇异植被的图鉴,以期对某些特殊药材的药性有更深入的了解。她无意间触碰到了一个异常厚重的、以暗沉木质为封面、边缘已被摩挲得光滑的册子。册子上积着一层薄灰,封面没有任何字样,仿佛刻意要被人遗忘。
鬼使神差地,一种莫名的牵引让她将其抽了出来。入手沉甸甸的,并非宗门常用的玉简,而是凡间才多见的纸质书册。翻开略显脆硬、带着霉味的封面,里面是一幅幅用笔墨精心绘就的人物画像,间或夹杂着些零星的诗词随笔。画中人多是些她不认识的修士,男女老少皆有,笔法或精湛传神,或朴拙随意,看来是某位前辈收集或自行绘制的同门影像集。
她本欲匆匆一瞥便放回原处,指尖快速翻动间,却在册子接近末尾的某一页骤然停顿,呼吸都为之一窒。
那一页上,干干净净,只画着一幅画。画中是一名身着素雅白衣的女子,立于一片朦胧的月色梅林之中。她并未正面看向画外,而是微微侧首,眺望着远方云深不知处,留给观者一个清丽绝伦的侧影。眉如远山含黛,目若秋水横波,挺翘的鼻梁下,唇角噙着一抹极淡、极轻的笑意,那笑意却未达眼底,反而与眉宇间笼罩的那层仿佛与生俱来的、挥之不去的轻愁交织在一起,形成一种动人心魄的脆弱与美丽。她的气质空灵澄澈,宛如深山谷中在月夜悄然绽放的幽兰,不染尘埃,遗世独立。
画的右下角,以清隽飘逸、带着几分孤峭的字迹,题着两个小字:清婉。
鹿云兮的心脏猛地一缩,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,连呼吸都几乎停滞。纵然画中人的具体容貌与她并非完全一样,但那份独特的神韵,那眉宇间挥之不去的轻愁,那空谷幽兰般澄澈又易碎的气质……与她这数月来,凭借《水云诀》潜移默化的改变与刻意模仿所营造出的形象,何其相似!不,应该说,她一直努力模仿、试图靠近的方向,正是画中之人!
苏清婉……这不就是那位让谢颀师叔祖念念不忘、让她成为其影子的白月光的名讳吗?一个真正存在过,有名有姓,有着如此清晰面容与气质的女子。
她飞快地合上册子,仿佛被那画中人洞悉一切的目光烫到一般,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,擂鼓般敲击着她的耳膜。她下意识地环顾四周,昏暗的光线下,书架林立,寂静无人,唯有尘埃在从窗隙透进的微光中无声飞舞。她强自镇定,将册子小心翼翼地塞回原处,甚至不忘拂了拂旁边其他书册上的薄灰,力求掩盖住一切动过的痕迹。
然而,那惊鸿一瞥的影像,却已如同最深刻的烙印,深深镌刻在她的脑海,再也无法抹去。原来,她一直扮演的,并非一个模糊的概念,而是这样一个具体的、活生生的、拥有名字与独特灵魂的人。
这份突如其来的认知,让她接下来前往雪剑峰的值守,心态发生了微妙的变化。
她看着云床上那道如同万古寒冰雕琢而成的身影,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反复浮现画中女子——苏清婉,那带着轻愁的绝美笑靥,那空灵忧郁的眼神。她依照越来越熟练的流程煮水、温杯、取茶,但这一次,她的表演带上了更具体、更明确的参照对象。她刻意模仿着画中女子侧影的弧度,调整了奉茶时手腕翻转的角度,让宽大衣袖滑落的姿态更显柔美与脆弱;她垂眸静立于一旁时,眼神刻意放得更空、更远,将那份模仿来的轻愁渲染得更加浓郁、更加沉郁,仿佛自己也深深沉浸在了某种无边无际、难以排解的忧思之中。
她能清晰地感觉到,身后云床之上,谢颀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的时间,一次比一次长久,一次比一次专注。那目光依旧缺乏人类应有的温度,却仿佛具备了某种穿透力,直直地穿透了她这具日益精致的皮囊,固执地在追寻着另一个早已消散在天地间的灵魂痕迹。
就在这次值守即将在无声的表演中结束时,一直沉默如深渊磐石、仿佛连时间都能冻结的谢颀,忽然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。他并未睁眼,轮廓分明的下颌线却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,随即,一声低低的、如同沉睡中无意识溢出的梦呓,破碎在凝固的空气里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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